一把青竹傘從天而降。

傘骨是青竹所制,傘面卻是無數刀片組成,賀卿慕飛身向後退去。

周邊草木盡被刀鋒削成碎屑,如若賀卿慕晚退一步,他的下場和這些草木無異。

九方青燃舉著傘,擋在了蘇悅己面前,傘面微微上抬,露出了張俊秀的臉龐。

少年眼神鋒銳如刀,凌厲地掃了過來:“什麼狗東西,在這裡欺負我的徒弟。”

馬藺怒聲道:“九方世家的二公子,好歹出身名門正派,說話怎的如此無禮。”

“原來是兩隻公狗在這裡狂吠啊。”九方青燃回身,伸手將蘇悅己扶起。敢欺辱他的徒弟,罵他們是狗已經是輕的了。

“九方青燃!”馬藺呵斥一聲,抽出腰間懸著的刀。不愧是一對師徒,師父喜歡罵人是狗,徒弟喜歡罵人是豬,豬狗不分家了是吧?

賀卿慕抬手,阻止了他,並衝他搖了搖頭。

比起勃然大怒的馬藺,賀卿慕皮笑肉不笑:“耍嘴皮子功夫,你不及他,動手的功夫,你更不及他。”

咕咕噠嘆道:“嘿,大大罵錯了,真正臉皮厚的是賀卿慕,都被罵成這樣了,還笑得出來。”

蘇悅己小聲提醒九方青燃:“師父,小心他使毒。”

此時,顧瓔瓔終於趕了過來,雪白的臉因為一路狂奔,紅得像是樹上結出來的蘋果。

“青燃表哥沒來遲吧,蘇蘇。”

顧瓔瓔跑了一段路後,才驚覺自己與蘇悅己走散了,她自知不是賀卿慕的對手,本想直接去留芳小築找九方白恕求助,半路卻撞到九方青燃。

九方青燃揪住她,開口便問:“是不是蘇蘇闖禍了?她傷得重不重?”

顧瓔瓔雖好奇為何九方青燃像是有心靈感應,能察覺到蘇悅己出事了,事態緊急,也來不及問,就給九方青燃指了個方向。

九方青燃唰的一下從她眼前消失了。

蘇悅己的痛感會雙倍傳遞到他的身上,他今日剛從濯心泉出關,捉了好些魚,去找蘇悅己,打算給她燉魚湯,結果撲了個空。

蘇悅己從半空中摔落下去,雙臂在地上擦傷的時候,他感受到了,當即顧不得什麼魚,出來找蘇悅己了。

九方青燃見了罪魁禍首,火冒三丈,他大哥作為家主,要考慮兩派的關係,對賀卿慕禮讓三分,他可不會,敢在他的地盤打傷他的徒弟,就是打他的臉。

九方青燃聽清蘇悅己那一句提醒,安撫道:“蘇蘇,你別怕,毒物我見多了,還傷不到我,為師今日就擒了這條毒蛇,給你煲湯喝。”

賀卿慕並無與九方青燃較量的意思,自儲物袋裡掏出些瓶瓶罐罐,道:“二公子,今日皆是誤會一場,方才起了矛盾,並不知道對方是誰,是我不該,出手重了些,傷了你的愛徒,這些藥作為賠禮,還望海涵。”

主子都主動道歉了,馬藺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只好接過藥瓶,雙手呈到九方青燃面前。

九方青燃才不吃這套,會煉丹了不起嗎?他要打斷他的雙手,讓他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他正要出手,蘇悅己扯住他的袖擺,搶先說道:“賀公子說得對,此事是誤會,說清楚就好。賀公子是座上賓,不好怠慢了,這些藥我先收下,我的話我也收回,賀公子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賀卿慕笑道:“蘇姑娘如此知情達理,我就放心了,以後,還有很多與蘇姑娘合作的地方,蘇姑娘如果想通了,可以來找我,賀某隨時恭候。”

他說的是血蠱。

他故意向九方白恕透露血蠱的解法,如果九方白恕鐵了心要解血蠱,勢必要除掉蘇悅己,蘇悅己只能來求他的庇護。

賀卿慕說完這番話,便同九方青燃和蘇悅己告辭。

蘇悅己都說不追究了,九方青燃肚子再憋著火,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不給徒弟的面子。

九方青燃等賀卿慕走後,警惕道:“他話裡有話,像是在和你對暗號,蘇蘇,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咕咕噠說:“九方青燃現在怎麼這麼敏銳了?”

“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賀卿慕是故意說給你聽的,他想離間我們兩個的感情。”蘇悅己面色如常地說道,突然,聳著鼻尖嗅了嗅,“你身上有魚腥味,是剛跟魚精打了一架嗎?”

提起這個,九方青燃立即將賀卿慕拋之腦後,興致勃勃道:“我在濯心泉裡泡了這麼些日子,修為提升了不少,還捉了好多魚。我嘗過了,那些魚肉質鮮嫩,紅燒燉湯都可以,走,蘇蘇,回去我給你燒魚吃。”

*

蘇悅己胳膊上的擦傷是小傷,用了賀卿慕給的藥,瞬間就撫平了火辣辣的痛楚。

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從屋裡走出來。

庭前月下,九方青燃正忙活著。

他準備了一個鐵鍋,在給蘇悅己燉魚湯,還將剩下的魚都串起來,撒上調料,做成烤魚。

這樣無論她喜歡吃什麼口味,都有的選。

“師父是世家公子,怎麼會有這些廚藝?”蘇悅己走到他身邊坐下。

“這些我哥也會,有時候我們會出去歷練,不可能帶著奴僕的,荒郊野外,不想吃乾糧,就生火自己動手,久而久之,手藝就練出來了。不過,我大哥的手藝沒有我的好,這些魚給他,他能燒燬一半。”九方青燃臉不紅心不跳地抹黑著九方白恕,反正他又不在這裡,聽不到這些話。

“那你大哥烤魚的時候,一定是用這個表情的。”蘇悅己板起臉來,做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來。

九方青燃被逗得哈哈大笑。

過了會兒,烤魚熟了,九方青燃拿起一條,遞給蘇悅己。

蘇悅己咬了一口。口感香脆,不鹹不淡,還帶著點辛辣,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蘇蘇,我大哥是把破妄給了你,對吧?”九方青燃盯著蘇悅己一鼓一鼓的雙頰,眼底盛滿月輝,“你把它拿出來。”

“幹嘛?”

“你說過,破妄是你夫君,我打贏了它,你就跟我好。我在濯心泉的這些日子,每日都在刻苦修煉,現在修為精進了一層,我想跟它比試看看。”

蘇悅己動作一頓,慢吞吞將魚肉嚥了下去,而後,抬眼看九方青燃。

九方青燃一臉認真,不似作假。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悅己看:“蘇蘇,我不明白什麼是喜歡,因為我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子,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覺得非常開心。”

“我以前喜歡殺妖魔,濺出來的血會讓我感到興奮,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每天想的都是哄你開心。我想,這就是喜歡了吧。”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每天給你做飯,陪你練劍,哄你開心。”

見蘇悅己沉默,九方青燃鼓起勇氣,將心裡話全部說了出來:“我知道你心裡的那個人是我大哥,我不奢求你能放下他,我們是雙生子,你、你完全可以將我當做大哥……”

“這樣太委屈你了,青燃。”

“不委屈,只要你眼中有我,便不委屈。”

“可我們是師徒。”蘇悅己低聲開口,“你能承受師徒相戀的後果,我承受不了。通常男女一起犯錯,世俗總會率先將錯誤歸於女子,無論是徒弟還是女子的身份,在輿論方面,我都處於弱勢的一方,外面會說我不知羞恥,勾引師尊,欺師滅祖,是個蕩婦。”

“我看誰敢!誰亂嚼舌根子,我就殺了他!”九方青燃渾身戾氣橫生,殺氣騰騰地開口。

“你能殺一人,十人,百人,能殺得盡天下人嗎?殊不知這天底下最難堵住的便是悠悠眾口,你手中的劍的確鋒利,他們吐出來的惡語卻比你的劍更鋒利百倍,比這還可怕的是,流言殺人不見血。”

九方青燃徹底怔住。

他年少情動,恨不得此時此刻就與蘇悅己化為一體,從未想過活在這世上,戴著這麼多枷鎖,明明近在咫尺的兩個人,極有可能一輩子走不到彼此的身邊。

“你想過事情敗露後,如何面對世人的唾罵嗎?”蘇悅己問。

“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九方青燃眼神堅定,“真有那一天,我會揹負所有的罵名,蘇蘇,你放心,我不會讓那些流言的刀子落在你的身上。”

九方青燃想了想,繼續說:“以前收你為徒,是為了與大哥有抗衡的立場,現在不一樣了,我的修為精進了,大哥在我這裡佔不到便宜。我可以將你逐出師門,我再改名換姓,與你一同離開天道院。”

“沒有了這些人,我們就自由了,到那時候,我們去遍訪名山大川,去除魔衛道,做一對比神仙還快活的俠侶。總之,以你為主,蘇蘇,你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哎喲,跟個小媳婦似的,為了和你在一起,居然肯做替身,都讓人心生憐愛了。”咕咕噠坐在九方青燃的頭頂,揪了揪他的頭髮,“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假話,按道理,這個任務已經完成了,為什麼屬於他的花瓣還沒有凋落?”

“上次與你說的契機,我有思路了,我已經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咕咕噠一頭霧水:“大大不要打啞謎啊。”

“你會知道的。”

蘇悅己仰起臉來,對九方青燃露了個羞赧的微笑:“你今日說的話,我都信。”

九方青燃被這個笑容蠱惑得心尖都在發顫,他激動地等著蘇悅己繼續說下去。

“那麼,你先做我的實習道侶吧。”

“什麼叫實習道侶?”

“就是正式確定關係前的磨合期,師徒關係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除的,在此之前,我們的戀情不能公之於眾。”蘇悅己牽起他的手,“你喜歡我,這點時間,你可以等的,對嗎?”

“當然!”九方青燃心頭悸動,整個胸腔像是被什麼塞滿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就是地下情人嘛。九方青燃都等了這麼久,不差這一時半會,他會努力轉正的。

“乖。”蘇悅己摸摸他的腦袋,“作為獎勵,我們開始第一次的幽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