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表情各異,有驚恐的,疑惑的,意外的,還有努力憋著笑,臉頰脹得通紅的。

他們大多都是九方世家的子弟,並棲居在此的門客,眼見自己的家都塌成了這樣,本該傷心欲絕,可是一想到九方白恕打生下來起就是天之驕子,順風順水地接任了家主,萬事皆順遂心意,還沒有遭遇過什麼挫折,突然就這麼感受了一把人性的險惡、世事的無常,真的是一件好好笑的事。

尤其是這屋頂還是當著他的面被掀走的。

“哈哈,對不住,哈哈哈,請先讓我笑一笑,再憋下去,會憋壞的。”率先破功的是蘇悅己,她坐在地上,握著拳頭,捶地大笑起來。

這個效果是她沒料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中有人在蘇悅己的帶動下,再也憋不住,跟著笑起來。

銀白冷銳的劍刃掠過九方白恕的袖擺,無情地抵住蘇悅己的喉間。

蘇悅己的笑聲戛然而止。

其他人也不敢再笑。

“你使的妖法?”青年嗓音如浸在冰水中的玉石。

蘇悅己迎著長劍望去。

握劍的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面板蒼白如玉,青色血管的走向清晰可見。

哇,傳說中的冷白皮。

手已經是罕見的好看,手的主人更是有著一張舉世無雙顛倒眾生的臉。眼如寒星,眼尾狹長,微微上揚,目中波光瀲灩,因過於冷冽,又如鋒銳的刀光,偏又隱隱釋放出些許溫柔,標準的桃花眼。

鼻樑很高,搭配著流暢的臉部線條,顯得五官更為立體,唇瓣在冷白的肌膚襯托下,多了些許血色,偏薄,所以表現得無情。

鑑定完畢,不愧是她筆下的大帥比!

就是這張臉,把女主蘇月璃迷得欲生欲死,欲罷不能。

如果不帥得驚天地動鬼神,女主百死不悔,不就很沒有說服力了嘛。

“大大,這就是你的夫君啊。”咕咕噠坐在那把劍上,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一塊西瓜,呼哧呼哧啃起來,“又長又硬。”

“麻煩不要說這種令人誤會的話,咦,你的瓜哪裡來的,分我一塊,吃獨食不提倡哦。”

“這是資料構建出來的虛擬瓜。”咕咕噠翻了個白眼,“大大,你再不給點反應,九方白恕真的要動手砍人了。”

那白衣青年的表情果然愈發冷漠,如冰封千年的寒霜,看一眼都要凍死人。

蘇悅己伸出手指,捏住劍尖,往旁邊挪移兩分:“我可不會什麼妖法,九方公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還有,拿著我的夫君這樣指著我,是一種很失禮的行為。”

“就是你使的妖法,不是你在搗鬼,那陣妖風怎麼來的?”顧瓔瓔滿頭的珠翠被吹得七零八落,髮髻歪到一邊,更丟人的是她的眼睛被風沙所迷,不斷流著淚,刷刷衝著她出門前精心描好的妝容,拖曳出兩道觸目驚心的淚痕,那模樣怎麼看怎麼滑稽。

“碧華府重男輕女,蘇氏女向來沒有修習術法的資格,我體內一絲靈氣也無,怎麼可能使得出來妖法。”

九方白恕確實從蘇悅己身上感受不到靈力的波動。

“那妖風是從何而來?”

“我早已說過,我福澤深厚,你們九方世家是無福之門,我進九方世家,是屈尊下嫁,九方世家怠慢於我,將有大禍臨頭。”

“休要在此信口雌黃,蠱惑人心,九方世家數百年清譽,豈容你汙衊,滅世邪魔都未降生,哪裡來的什麼渡世神女。表哥,這妖女言辭無端,行事詭異,怕是與天極十二域的魔人脫不開干係,不如就地處死,以正人心。”

“哦豁,大大,您好像玩脫了。”系統咬了口瓜瓤,“這小妮子嘴忒毒,三兩下就將您和魔宗中人扯上關係了,九方世家名門正派,最忌諱魔人的身份,向來秉承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

“你們如果怕了,就將我送回碧華府,九方世家不敢收容我,天下自有容得下我的地方。”蘇悅己才不怕九方白恕將她殺了,他若將她殺了,萬一她真的是渡世神女轉世,不單九方世家要大禍臨頭,天下的修仙門派也會來責問九方城。

“九方世家有何容不下你,來人,請蘇家二小姐入府。”九方白恕撤回長劍。

“等等,還有一事。”蘇悅己在青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她喚住九方白恕的背影。

九方白恕以眼神詢問。

在原書的設定裡,他為人清冷,如一座移動的冰山,寡言少語,能少說一個字就少說一個字。

蘇悅己走到九方白恕面前,柔順地低垂下眉眼,用軟糯的嗓音道:“夫君生得英俊瀟灑,高大威武,實在令人怦然心動,方才言語間多有冒犯……”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九方白恕聽她喚“夫君”二字,眉梢不可察覺地聳動了一下,冷著臉呵斥道。

“我跟我的夫君初次見面,誇上幾句,套個近乎而已。”蘇悅己指了指他腰間的佩劍。

九方白恕:“……你可以閉嘴了。”

“還有一事。”

“說。”

“我予劍為妾,雖不合禮法,卻是在履行兩家當初的約定。常言道,夫妻一體,從今往後,我與它便是天底下最親密的關係了,它是不是該歸我所有?”

“你不要蹬鼻子上臉,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說的那麼冠冕堂皇,還不是想把表哥這把神兵利器佔為己有。”顧瓔瓔像頭髮怒的小獸,恨不得衝過來將蘇悅己撕碎。

九方白恕反應卻是與之相反的平靜,甚至隱約勾了下嘴角,春風拂面,常年冰封的臉龐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你能拿走,就歸你。”

破妄取自上古神龍的遺骨煉製,自鑄成以後,就滴入了九方白恕的心頭血,認九方白恕為主。

神劍有靈,脾氣大得很,除了九方白恕誰也拔不出來。想到這裡,顧瓔瓔胸口的氣順了起來,甚至抱起雙臂,做出看好戲的姿勢。

所有旁觀吃瓜的人也在暗自嘲笑蘇悅己的不自量力。

“大大,這把劍的設定是隻有九方白恕能拔出來,您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咕咕噠吃完瓜,又嗑起瓜子來。

“我自己的設定,當然記得。可你別忘了,它是我創造出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就是它媽。”蘇悅己與系統的對話是在心裡說出來的,旁人聽不到,他們只看到這身著紅嫁衣的少女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她轉過身來,對著眾人道:“既然是九方公子親口所說,還請諸位做個見證,以免九方公子賴賬,若我真的拔出此劍,這劍就歸我所有。”

這裡除了蘇家的人,就是九方世家的人,蘇家的人倒是還好,有人帶頭說了句“我作證”,便跟著附和起來,九方世家那邊的子弟和奴僕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當著家主的面胳膊肘往外拐,那是不要命了。

蘇悅己也沒指望九方世家那邊的人馬應和,她攤開雙手,裝模作樣的往掌心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在九方白恕略顯嫌棄的眼神中,伸手握住劍柄。

乖啊,崽,我是你媽,給點面子。

劍紋絲不動。

周圍已有嘲笑聲響起。

“嘁,還以為她真的能拔出來,搞半天是在吹牛啊,丟死個人。”

已有無數事實證明,破妄只認九方白恕,便是身上同樣流著九方世家的血,與九方白恕共用一張臉的九方青燃都不能拔出來,這個小姑娘口出狂言,簡直是自取其辱。

蘇悅己出離憤怒。這個逆子,要不是我將你設定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能有這麼風光的好日子,你等著,我穿回去就寫出把更厲害的劍,讓九方白恕把你丟進糞坑池裡醃上個三百年,臭不死你這個沒有孝心的玩意。

鏘的一聲,銀白亮光劃過眾人的眼角,落在了蘇悅己的手中。

望著蘇悅己手裡的破妄,眾人目瞪口呆,便是九方白恕都稍顯怔愣,一副出乎所料的表情。

“就知道夫君不是薄情之劍。”蘇悅己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破妄,“好了,現在這把劍歸我了。”

“這不可能!”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顧瓔瓔,她大驚失色,叫出聲來,“你不可能拔出破妄,定是你這妖女使了什麼不正當的手段。破妄向來只認表哥,我都拔不出來,你怎麼能拔出來!說,你對它做了什麼!”

不怪顧瓔瓔反應這麼激烈,破妄世間只此一柄,此劍生出靈識,向來心高氣傲,別說拔出來,除九方白恕外,旁人摸一下都會被削斷手指。

曾經就有宵小之輩想盜此劍,結果被毫不留情地斬掉了頭顱。便是顧瓔瓔平日的時候,九方白恕配此劍在側,都不敢離他太近,就怕哪裡惹得它不順心。

蘇悅己怎麼可能輕易拔出來?難道這把劍真的是心甘情願易主?這個蘇悅己到底是什麼來頭?

蘇悅己沒有搭理叫嚷的顧瓔瓔,而是舉著劍,站在九方白恕跟前:“諸位已見證過,破妄確實願意與我婦唱夫隨,縱使九方公子是它的主人,與我和它的關係相比起來,到底是個外人,還請九方公子以後適當避嫌,不要再插足我們的感情了。”

她這話是真的要把破妄據為己有了,顧瓔瓔哪能放任她這麼做,當即大叫起來:“破妄乃表哥佩劍,你憑什麼鳩佔鵲巢。”

“夠了!”九方白恕呵住顧瓔瓔的叫嚷,深邃的目光盯著蘇悅己,直將她打量得頭皮發麻。

此女身份並不簡單,碧華府蘇氏送她前來,究竟居心何在。

她與破妄又有什麼淵源?

顧瓔瓔被罵得脖子一縮,不敢再出聲。

“九方公子是個信守承諾之人,就煩請九方公子割愛了。”蘇悅己毫不客氣地拽下他腰間懸著的劍鞘,將破妄插入劍鞘中,抱在懷中,大搖大擺地踏進了九方世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