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愛是永不遺忘

實習期結束後，福寶兒提升很快，再加上有李鈺從旁指導，基本上基層的職位都已經摸了個遍。

只有這樣，從基層做起，至少把各個部門如何運作了解清楚，日後執掌公司的時候，才不會被人矇騙。

基本的東西掌握了，如今福寶兒還有最欠缺的，便是管理的經驗。

她打算等畢了業後去國外進修幾年，一來鍍一層金，在當下的時代海龜還是非常能震得住人的，二來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不能說國外就一定比國內好，但肯定有可取的地方。

然而臨近畢業的時候，家裡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陸奶奶不好了。

人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陸家的人都孝順，關於陸奶奶的事，那就是頂了天的大事，更何況如今她已是將近一百歲的高齡老人，陸家人害怕她隨時隨地都會撒手仙去。

接到這個訊息的時候，福寶兒很快便趕到了醫院。

堪稱燥熱的春夏時節，尋常人穿著單衣尚且覺得熱，病床上瘦削的老太太，蓋了一層被子又穿著厚重的病號服，卻也不見出汗，甚至指尖都沁著一層冰涼的寒意。

福寶兒心疼得很，可老太太這麼大年紀了，任何先進的治療手段對她來說都回天乏術，醫生說，她現在就在熬最後的日子了，很痛苦。

似乎是知道輕輕握著她手的人是她最疼愛的孫女，陸奶奶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福寶兒不爭氣的眼淚不停地流，抹也抹不乾淨。

老太太已經沒力氣抬手去擦她的眼淚了，只能慢慢回握她的手。

福寶兒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把眼睛鼻子都憋得通紅，才沒像剛才那樣眼淚止不住地流。

旁邊她媽媽和幾個伯孃也忍不住背過去流眼淚，她爹和伯伯們鎮定中卻也難掩悲傷，哥哥們無措地安慰著自己父母，目光忍不住在奶奶身上逡巡。

老太太捏了下福寶兒的小指，福寶兒立即會意趴在她旁邊：

“寶兒啊，奶要走啦……”

福寶兒嗯嗯點頭，低頭沒忍住又流下眼淚來，攥緊內心萬般的不捨，咬牙道：“放心走吧奶，我、我長大啦！”

她是真的長大了，老太太清醒的時候家裡人便會告訴她，她寶貝孫女又幹了哪些事情，取得了哪些成就。

福寶兒來看她的時候，她也能看出來，小丫頭從嬌滴滴的玫瑰變成了山間的百合，雲破日出中向陽而生。

陸奶奶真的放心下來，看了她最後一眼，閉上眼睛漸漸沒了氣息。

病房裡的哭聲瞬間再也壓抑不住，真到了這一刻，福寶兒內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她靠在爸爸媽媽懷裡喃喃：“奶奶的爸爸媽媽來接她啦。”

苦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在後半生，依然是奶奶、母親，現在，她終於也可以是女兒，也天真無憂地被人捧在手心裡啦。

葬禮結束後，陸家人將陸奶奶帶回了老家和莊村，和陸爺爺合了葬。

燒紙的時候，菸灰一直往福寶兒的方向飛旋，福寶兒自己燒的時候，熾烈的煙火一股又一股，燙得她幾乎眼睛都要睜不開。

或許生死兩隔，他們的觸控成了禁忌，所以摸一下才會讓生人有些難以承受。

眼見著火勢愈發洶湧，福寶兒也不知道躲，陸向武說了一聲快燒著她了，火勢瞬間便弱了下來。

等福寶兒燒完了紙，安怡靜將她拉到自己跟前，用紙巾輕輕給她擦臉蛋兒。

福寶兒恬恬糯糯，“媽媽，爺爺奶奶來看我啦。”

安怡靜點點頭，“我們寶寶表現得很好，故人輕撫今人眉，為你散去半生災，讓他們不要再放不下啦，我們一大家子也不會散了，會永永遠遠相親相愛。”

“對，會永永遠遠相信相愛，爹孃安心走吧！”

陸奶奶的後事辦完後，福寶兒給學校請了一段時日的假期，一直待在和莊村老家。

她有很久沒回到這裡，這裡的一切都還是兒時的模樣。

陸家請了人固定來打掃，傢俱修修補補也不曾換新，一切都保留著最初的樣子。

她待在這，陸家人也都暫時放下手頭的瑣事，在家裡小住一段時日，時不時回憶著從前的事情，用時間和過往來填補內心的空洞和哀傷。

他們不出門去，村裡人念著往日的恩情，時不時自發走動來敘敘舊，安慰安慰他們。

陸家人不覺打擾，反而覺得這樣挺好，像是回到了他們還沒發家之前的日子。

而人總也不能沉浸在往日，就在大家漸漸從哀痛中走出來的時候，他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福寶兒消沉很多時日了。

這下陸家人可都急壞了，這孩子，葬禮的時候都還沒有那麼崩潰，眼看著老太太走了都有一段時日了，她還沒緩過勁來。

正當陸家人不知所措時，一位老太太尋上了門兒。

那是周家的老太太，如今也年逾九十，之前重男輕女，自從福寶兒出生以後，她給福寶兒過了一次生日，從此就嚷嚷著還是閨女好，要讓兒子兒媳生個閨女，好讓她抱孫女，著實把她兒子兒媳折騰了一番，最後也沒生出孫女來。

這件事成為了老太太的遺憾，不過也算不上遺憾，因為她家離老陸家近，幾乎可以說是看著福寶兒長大的。

每年福寶兒不管在哪過生日都能收到周老太太的禮物，因此在老陸家這裡，周老太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不是不知名的路人甲，福寶兒待她也有些感情的。

周老太上門兒沒有說那些讓他們節哀的客套話，節哀這個詞讓和莊村這些嘴笨的莊稼漢說爛了。

她和陸老太是同一款老太，見著她福寶兒就像看見了自己奶奶，也願意和她講講話。

周老太笑眯眯，“俺們福寶兒想恁奶了是哈？”

福寶兒摸了摸莫名犯癢的鼻子，狠狠點了點頭。

“哎呀俺也想俺的老姐姐啊，往前兒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沒多少吃的，俺們這些個死了男人的寡婦，是勒緊褲腰帶咂緊嘴，一口一口把孩兒拉扯大呀！”

“那時候從地裡摸出個長芽的土豆蛋子都能高興好幾天！”

不待福寶兒檢索腦海中語句回應，周老太又喋喋不休，“有一回，為了土豆蛋子，俺還和恁奶大鬧了一場哩！”

那時候為了吃飽，別說為了一個土豆蛋子，就是為了一口野菜大打一場也不為過，但更多的是相互扶持，儘量能讓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下去，家裡不再有餓死的人。

“老姐姐不容易呀！這麼些年，一個人真的不容易，但是有了俺們福寶兒以後，她的日子可就幸福起來啦！”

福寶兒聽得羞赧，“我哪有，周奶奶就喜歡逗人！”

“咋沒有！”周奶奶正色起來，“寶兒啊，恁想想，是不是自打恁記事情以後，旁邊人就再沒有餓過肚子？”

“就是楊家那小花，現在也長大成人了！”

“俺福寶兒越長大，村子裡日子也越好過，這幾年，別的村兒年輕人都莫留幾個，咱和莊村都莫有空房子！別個都羨慕俺們村子，為啥子嘞，有工廠有養魚養牛養羊的，大傢伙能掙住錢，掙住錢了誰還往外跑，這都多虧俺們福寶兒嘞！”

“要沒有俺們福寶兒，俺們村兒現在和別的村兒一樣樣兒！”

福寶兒聽得哭笑不得，“周奶奶，哪是因為我呀！我知道您想逗我開心，但是……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不是因為我個人的呀。”

“噫！”周老太一拍大腿，“俺都恁大歲數人兒了，說得看得能有錯驀？”

畢竟是老奶奶，福寶兒只得點頭加搖頭，順著她，“沒錯沒錯！”

心裡卻想的是：等我老了，我也胡說八道！

周老太長吁短嘆一聲，“哎呀，俺們福寶兒是全村人的福星，也是恁奶的福星！”

“恁奶有了恁，把恁又照顧得恁好，是大功德一件，在天上地下都不會過得差！”

“恁也拜總想她，省得她又放不下……”

“愛你的人，還有很多……”

周老太囫圇說了很多，大概是人老了，思維記憶也亂得厲害，讓人覺得前言不搭後語的，可是福寶兒還是聽明白了，她想告訴她的事情。

送別了周奶奶，福寶兒轉身就看見了俱是滿眼擔心的陸家人，他們都站在她身後。

很多人愛她，她也愛很多人。

——

福寶兒還是在和莊村老家待了很多時日，往後的日子裡，她會更加忙碌，待再回到這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何種情景了。

告別她最愛的家鄉，最親愛的奶奶，著實是勇氣可嘉。

她告訴自己，當想念到極致時——

無論如何都要回來看看，這裡有永遠都不會消逝的回憶。

想抱抱奶奶時，躺在她躺過的床上，她也會在旁邊輕輕抱住你，摸摸你的頭。

只要你不忘記，她一定會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