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天還未亮,門邊微微響了兩下,一向覺輕的蔣承遠起身披上件衣裳出了門。
關好門,陳平將一張字條交到他手中,神色凝重:“大人,暗探來報,近兩日有近百人湧入容縣混入災民之中,提醒大人注意安全。”
蔣承遠的臉色看不出什麼不波瀾,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容縣賑災的事從去年六月一始,在此次他來容縣之前,朝廷已經兩次撥發糧款,但最終的結果並不理想,容縣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相反越來越嚴重。
“侍郎大人最近可有什麼動作?”
陳平回道:“侍郎大人這兩日親力親為的參與到賑災事項中,很是盡職盡責。”
蔣承遠似笑非笑的冷嗤一聲:“這些日子派些精兵保護好夫人和表小姐,提醒士兵加強守衛,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情況。”
陳平離開,蔣承遠看了看天色,也不打算繼續睡了,便去了縣老爺的院子。
說起容縣這個縣太爺,也算是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在容縣旱災這兩年來,他上要周旋上方各路京中要員,下要安撫容縣受災的百姓,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早就成了替罪的羔羊。
縣令的房間燈還亮著,此時天色尚早,夜色靜謐而深沉,他是起的早還是一直沒睡?
聽到敲門聲,縣太爺先是嚇了一跳,旋即起身來到門邊,小聲問道:“誰?”
“是我。”
一聽是丞相大人,縣老爺急忙開門將蔣承遠讓進了屋:“大人日夜操勞,怎麼不多睡一會?”
“鍾縣令,你在容縣為官應該有五年了吧。”蔣承遠坐在椅子上,裝似不經心道。
鍾縣令:“到今年九月,整五年。”
說著鍾縣令頗為感慨:“要說從前的容縣五穀豐登,百姓也算得上安居樂業,不曾想去年遭了大旱……。”
“雖說去年旱災嚴重,但朝廷兩次撥發錢糧,第一次播糧十萬擔,第二次播糧五萬擔,由四方諸州運送至容縣,除此之外還有三十萬兩白銀,這些還無法緩解容縣的災情?”蔣承遠後面的話言辭犀利,明顯帶著質問,深沉如暗潭的目光落在鍾縣令臉上,立時讓他低下了頭。
早在他聽說此次賑災的是由丞相大人親自監管之時,就已經想到會有今天,他如今已年過五旬,原想著再做幾年官便辭官回鄉,過幾年安穩日子,然而千算萬算竟沒算到,會有這麼一場虎視眈眈的旱災,讓他從此沒了退路。
“鍾縣令,本官只是與你說說災情的事,你的手抖什麼?”蔣承遠明顯不想給他思索的時間。
鍾縣令早就聽說過蔣丞相為官的手段,若非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只怕他不會親自來容縣,他來,也不只是為了賑濟災民那麼簡單,而是想順便揪出米糧中的蛀蟲。
到底只是個芝麻小官,被蔣承遠這麼一激,立馬亂了陣腳。
鍾縣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朝廷確實撥了錢糧,但真到容縣的卻難有十中之一呀。”
雲舒月起床洗漱好,便拿著新衣裳去了隔壁房間,兩個小傢伙還沒醒,她先是仔細檢查了下,確定沒將針忘在上面才放心。
這兩日,都是縣衙中的老媽子在幫她照顧這兩個孩子,此刻老媽子端了溫水過來想叫孩子們洗漱,被雲舒月攔住了:“他們睡的正香呢,且再等一會吧。”
這兩個孩子十分瘦弱,可見這段日子受了多少苦,且讓他們好好養一養。
交待完,雲舒月打算去縣衙外面看看情況,說來今晨她睜開眼就不見蔣承遠的影子,倒也避免了初起時因為睡姿原因產生的尷尬。
因為雲舒月醒來時發現,就她睡覺的位置,幾乎是與蔣承遠貼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是他在時她就睡在那裡了,還是他走後,她才挪過來的。
關於自己睡姿的問題,雲舒月也想了不少辦法,比如用枕頭將兩人隔開,再比如她睡前緊緊的拉著床欄,她甚至了為了避免姿勢尷尬,撐著眼皮坐到子時之後……
不過這些都沒什麼用,因為她發現,只要她睡著,自己的身體就如同脫韁的小野馬一般失控了。
自打出京城,許多情非得已接踵而來,比如不得不與他同房,比如她受傷後在山洞中只能由他照顧,剛開始時雲舒月心中是很牴觸的,但當下的情況就是如此,即不能讓人發現他們關係微妙,也要萬事小心絕不能出現一絲披漏。
兩廂權衡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縣衙的大門近在眼前,身後,陳平已經追上前來攔下了她:“夫人吶,大人讓您這些日子就在屋中歇著,不要到外走動。”
“為什麼?”雲舒月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讓她整日守在房中怎麼呆得住?
“容縣如今到處都是災民,難保會有人做出些極端的事情來,大人擔心夫人的安危,夫人還是回吧。”
說話間,戶部侍郎一行人走了出來,幾人向雲舒月見了禮:“丞相夫人真不愧是巾幗之姿,傷剛好些就來幫大人分憂了。”
雲舒月:“大人說笑了,舒月一屆弱女子,只能做些力所能極的小事,哪能與眾位大人相提並論?”
戶部侍郎繼續道:“夫人可要去找大人,我聽鍾縣令說,大人早早就去各處檢視情況了,若夫人想去,可與我們同往。”
雲舒月忽然想起,原書中,蔣承遠從容縣回上京後的兩個多月,包括戶部侍郎在內的十餘位官員被抄家斬首,嚴重者株連九族。
這些天她之所以沒想起這些事,是因為原著中的雲舒月沒有跟著蔣承遠來容縣,她對容縣的事最初也不像現在這樣關心,便一時間疏忽了。
這就像一個離你十分遙遠的不幸幸,單單隻靠聽說是帶不起多少共情的。
直到她親自來到這片灰暗貧瘠的土地,直到她看到什麼是人間煉獄,百姓流離失所,衣不蔽體,周邊數百里的樹皮都被扒光了,數不清的人在這場災難之中失去了親人,其中就有院中那兩個瘦骨嶙峋的孩子。
“不了,大人們有正事要忙,我不便打擾,請吧。”
“哎?一點都不打擾,夫人若去了,說不定大人更高興呢?”
戶部侍郎今日有些熱情的過了頭,雲舒月長出一絲警覺,一旁的陳平雖一直未言語,但眼神示意她留在縣衙,雲舒月淡然一笑:“大人的行事做風幾位大人應該比我更瞭解,他向來公私分明,我若真去,只怕不會高興不說,反而會生氣呢,時候不早了,幾位大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