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我和姐姐如枯枝敗葉般再也熬不住,被母親和外婆催促著早早躺下,進入夢鄉的懷抱。
迷迷糊糊中,總能聽見屋外似有似無的說話聲,那聲音如同幽靈的影子,悄然飄蕩在夜晚的空氣中。
那是外婆、母親和舅舅、舅母她們,還有過來幫忙的一些村民,大家聚在一起,就像是一群疲憊的蜜蜂,討論著明早下葬該注意的一些事宜。
她們的聲音如同秋天的風,淒涼而有力,穿過窗戶的縫隙,傳入了我的耳朵。
她們似乎商量到了很晚才睡下,因此我和姐姐一整夜幾乎睡的很不安穩。
我們像是在風雨中搖曳的小船,無法找到安全的港灣。
凌晨五點半左右,還處在噩夢中的我,被母親一把從炕上拽了起來。
她的手如同寒冬中的風,冷冽而突然。
“兒子,快起來穿喪服,準備一下,一會就要發喪了。”
母親的的聲音如同黑夜中的閃電,瞬間劃破黑暗的寂靜,照亮了我心中的迷霧。
“哦!”我應了一聲,揉了揉有些乾澀的雙眼,昏昏沉沉的開始穿喪服。
睡了一晚,咋感覺比沒睡覺還累人?
渾身就跟灌了鉛似的,尤其是腦袋,累的我眼皮子都不想抬一下。
努力回想著昨晚都夢到了啥?
可此刻頭疼的厲害,啥也想不起來了。
只知道內容很恐懼很恐懼,恐懼到了骨子裡,令我窒息。
這時,母親無奈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如同秋葉在寂靜的湖面輕輕落下,帶有一絲哀愁和無力,“哎,你這孩子,咋睡了一晚跟沒睡覺一樣,喪服都穿反了。”
母親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拿過喪服,像呵護嬌嫩的花朵一樣,細心地給我穿了起來。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對我的理解與關愛,“媽知道你和姐姐無法接受外公突然的離世,但小孩子需要長身體,睡前就不要想那麼多了知道嗎?休息好了才能長高。”
她的聲音像柔和的春風吹過湖面,在我心裡帶起一片漣漪。
我如同被霜打的秧苗,蔫蔫地點頭回應。
“俺知道了,媽!”
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袋,感覺比之前好多了,人也清醒了大半。
母親見我精神恢復了一些,眉眼更加柔和了下來。
她一下一下幫我揉著太陽穴,就像樂師在除錯琴絃,幫我梳理著混亂的思緒,“媽幫你揉一揉太陽穴就不疼了,今天打起精神,晚上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太多,你現在和姐姐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其他的事情都有媽擔著。”
我無力的點了點頭。
“媽,小兵穿好了嗎?穿好了趕緊下來洗把臉。等刷完牙,咱們趕緊出去站隊,外面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了。”
這時,姐姐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還不忘提醒我們起晚了。
看來姐姐先一步比我早起,她也不知道叫醒我。
她的聲音在清晨的微光中迴盪,像是清晨的鳥鳴,清脆而帶著一絲絲焦急。
她將盆放在三角架上,繼續催促我,“穿好了,就快點下炕洗臉。別賴在媽懷裡,你都多大了還讓媽給你穿衣服?”
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姐姐又回到了那個從前活潑的樣子。
然而終究是我多想了。
等我抬頭看向她的時候,發現她眼裡全是焦急之色,哪有一絲狡黠的氣息。
對啊,這樣壓抑又沉重的氛圍,姐姐又怎會變得活潑起來。
她只是急著去送外公最後一程吧!
思及此,我快速下炕穿上鞋,又快速刷牙、洗臉。
等我與母親、姐姐拿著纏著白紙的竹竿來到了院子外面。此時天色已經微微擦亮。
大門外已經站了二十幾個身穿喪服的人。
有很多我根本就不認識。
反正都是一些遠親,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那種。
但母親幾乎都是認識的。
她們站在清晨的微光中,臉上帶著一絲悲慼,彷彿和外公有著很深的感情。
可是這些人啊,平時連個音信都沒有,到了這種時候卻一個個都出現了。
真是可笑啊!
在悲痛的氛圍中,母親與兩位舅舅被安排站在最顯眼的位置,猶如歷史的見證者,引領著送別的隊伍。
在他們前面,八個村民穩穩當當地抬著裝有外公遺體的棺木,肅穆而莊重。
大舅站在棺木後面,手中緊緊託著外公的遺照,他的眼神堅定而哀傷。
母親和小舅緊跟在他身後,臉上寫滿了悲痛與追思。
接著,大舅的兒子云輝和雲曉,以及小舅的兒子云笙和雲涵,他們緊緊跟在後面。
而我們姐弟倆則緊隨他們其後,心中充滿了對外公的思念和不捨。
隊伍中,大舅母和小舅母兩人走在姐姐身後,她們的臉上掛著淚痕,悲傷而沉重。
再往後排的,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但也有幾個我們曾經相識,卻叫不上名字的人。
然而,無論認識與否,大家都身著喪服,表達著深深的哀悼。
突然間,一個響亮的聲音劃破寂靜:“起喪……”這聲音如同喪鐘的敲響,喚起了眾人的悲傷。
話音剛落,眾人掩面痛哭,我與姐姐也在這悲傷的洪流中淚流滿面。
只見前方舉著外公遺照的大舅動了……
因為他前面八個村民已經抬起了裝有外公遺體棺木,開始緩緩前行。
大舅緊緊抱著遺照,堅定地跟隨在棺木後面。
他知道,這是他對外公最後的敬意和送別。
我們身處在綿延的隊伍中,如同長龍蜿蜒,從村頭蜿蜒至村尾。
好奇的村民們如同清晨的鳥兒,早早地起床,紛紛圍在路邊,目睹著這悲痛而宏大的隊伍。
這一路上,我們的哭泣如同深谷的迴音,撕心裂肺。
在隊伍的海洋中,看似每個人都在痛哭流涕,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感受到了內心的悲痛?
那些外公的兄弟姐妹的子女們,與外公生前並無太多交集。
儘管他們的心中並未與外公有深厚情感。
但他們能前來送外公最後一程,讓外公在離世的道路上不再孤單。
對此,我由衷地感激他們。
在村莊的每一寸土地上,我們跟隨弔喪隊伍行走,如同巡視自己的王國。
繞村一週的旅程,彷彿是在外公生前最後一次深情地凝視他生活過的地方。
這就像是與陽間的一場徹底告別,與這個曾經的家做最後的道別。
墓地顯得格外寬敞,其中佇立著一座精緻的小房子,外觀漂亮得令人讚歎。
我不禁想象,外公在這個優雅的地方安息,他的靈魂一定是歡喜的。
幾位專業的村民,如同呵護脆弱的花朵一般,小心翼翼地將裝有外公遺體的棺木搬進小房子。
接著,他們又在房子裡擺放了許多用紙糊成的物品,包括金元寶、金條等。
還有兩個被封了嘴的男娃娃和女娃娃。
母親告訴我,這些被封了嘴的娃娃,一旦到了外公身邊,只會無聲無息地服侍他。
既不用給它們吃喝,又省力省錢。
村裡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迷信。
如果這是真的,那我死後也為自己放兩個。
既可以省去吃喝的花費,又能不停地驅使他們幹活,何樂而不為呢?
想想都覺得有些好笑。
當外公的遺體被土壤徹底覆蓋,我們終於無法抑制內心深處的悲痛,放聲痛哭。
整個墓地,哭聲震耳欲聾,迴盪在每一個角落,如同喪鐘的悲鳴,刺破了寧靜的天空。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近半小時,直到悲傷的氛圍逐漸消散。
祭拜完外公後,時間已經悄然流逝到上午九點以後。
人群開始漸漸散去,如同秋天的葉子在風中搖曳,逐漸迴歸到各自的生命軌跡。
只剩下我們娘仨與兩個舅舅一家人。
母親獨自跪坐在外公墓前,繼續低聲哭泣。
她的聲音已經沙啞,如同破碎的琴絃,彈奏出悲傷的旋律。
那旋律雖然無章,卻揪住了每一個聽者的心,讓人感受到她深藏的痛苦與哀思。
“姐,別哭了,爸他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傷心。”
“是啊姐,節哀吧!”
大舅和小舅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他們一左一右地蹲在母親身邊,用溫柔的話語撫慰她。
然而母親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中,無法聽到他們的勸慰,只是繼續痛苦地嚎哭。
大舅母和小舅母看不下去了,她們走過去,把大舅和小舅提了起來。
“你們倆起開。”
她們似乎很嫌棄自家男人。
被瞪了一眼的大舅和小舅,一臉委屈地站了起來,默默地站在一旁。
大舅母和小舅母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地扶住母親的胳膊,架著她就走了。
我:“……”
姐姐:“……”
還有這種操作?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還挺不錯的。
母親羞得的臉頰有些滾燙,終於停止了哭泣。
她紅著臉說:“好了好了,你們放開俺,俺自己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