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辰殿,又是開始一天的學習。

課堂上,先生們對伴讀們的功課絲毫不放在心上;大家都不傻,都知道是陪著公主博個好名聲的,也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打瞌睡的打瞌睡,走神的走神。

自上次丫鬟落水後,公主也沒再找過明瀟的麻煩,她也樂得混日子。

下午陌寒淵授課時,一進門就看到明瀟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四姑娘,四姑娘”,陌寒淵站在她面前,臉色有些不好看,聲音也拔的挺高。

明瀟在考慮事情的時候,精神非常集中,很討厭有人打擾她。

她抬起頭眼裡一股戾氣翻湧,一拍桌子:

“你找死”

整個研琴房頓時安靜了,所有人都望著他們。

尊師重道,大桑國文武皆看重,提倡全民學文學武,也是很尊重先生的;雖然她們只是來混混日子的,但也不可不敬先生,就連桑月也不敢的。

被眾人盯著,明瀟一下清明瞭,她看著陌寒淵神色有些後悔;她張張口想道歉又說不出口;她是月神,人人都要敬她三分,這道歉的話,她還真說不出口;她手掌用力相握,有些不好意思。

陌寒淵看著緊握的雙手,眼神有些複雜,她應該就是月神,性子孤傲的江湖人,現被困在宮裡折了翅膀,真是難為她了。

“四姑娘火氣這麼大,上完最後一堂課到偏殿留堂練琴”

陌寒淵面無表情的轉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杯茶。

明瀟自知理虧,沒有反駁,乖乖應下。

先生雖然口氣淡淡,無什麼怒火,但大家都知道,先生是大理寺少卿本就鐵面無私,最重規矩;大理寺事務繁多,抽時間來授課還被不敬,看來四姑娘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了。

眾人都有些幸災樂禍。

柳昭昭看著明瀟,這是一個機會。

劍術課上,明瀟由始至終冷著臉,握著桃木劍用力劈,用力刺,發洩心中的不滿,真是窩火,呆在這鬼地方。

其實聞人一鳴也沒教啥,只讓她們拿著桃木劍自由發揮,個個都是胡亂劈玩耍一番就幾人成堆的聊天玩樂了。

“啪”,桃木劍斷了。

明瀟傻眼了。

伴讀們都看了過來。

桑月,還真是粗鄙,這樣的女子如何能與丞相相配?她心裡愈發看不起明瀟。

聞人一鳴走上來,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四姑娘對本相的課不滿”

明瀟……

我沒有,我只是!

“四姑娘什麼都不用說,本相明白”

他彎腰拾起斷了的桃木劍,劍已斷成兩截。

你他媽明白什麼?明瀟內心在咆哮。

“其她學生都下學,四姑娘留堂練習”

又留堂,明瀟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有些跟不上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個個都要她留堂。

她呆呆的望著聞人一鳴。

或許是她臉上的茫然太過痴傻,聞人一鳴皺起眉。

女子一襲伴讀長裙,襦裙上蓮花相繞,髮間的寶石珠釵閃著琉璃色的光芒,手腕上的紫葉檀佛珠鐲雕刻精美,巧奪天工,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

少女粉白的臉頰如上好凝脂白玉,眼睛比明月耳襠還要好看。

聞人一鳴愣了一下,一瞬間他覺得這滿身的珠玉不及她半分。

他緩緩移開目光。

眾伴讀一溜煙跑了,開玩笑,公主的心上人,誰敢留下看戲,除了桑月。

“先生,學生也有些地方不明白,能否留下請教先生”?

桑月不甘心他二人單獨待在一起。

“公主先行離開吧,不懂的地方,本相明日再教導公主”

聞人一鳴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桑月無奈,跺了跺腳,惱怒的看了一眼明瀟小跑走了。

明瀟回神後冷冷的看著聞人一鳴:

“學生不知何處得罪先生,竟惹得先生為學生樹敵”

女子面容繃得緊緊的,眼裡一片冷色,長長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陰影;她抬著頭,露出頸上一片雪白的肌膚,因為不高興,白皙的肌膚上有些微紅,抿緊的唇瓣上塗了胭脂,說話間露出舌上一點紅,好看極了。

聞人一鳴靜靜的不說話,只拿起一把桃木劍遞給她。

“本相觀你劍法還行,不如陪本相過幾招”

偌大的演武場空無一人,頭頂的光線照在他們身上又投射到地上,一陣風吹來,地上的影子搖晃相交,纏纏繞繞,不離不散。

面前的男人眼睛如琉璃般光彩照人,出色的容顏含笑望著她,看上去那麼溫柔;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的疏離,這是一幅非常美的畫面。

明瀟喜歡美人,無關男女,眼前的男人不管從身材,氣質到長相都是一絕;他的容顏也會讓她有片刻的失神,但僅次於對美的欣賞,若真論男女之情,明瀟對他可沒興趣,甚至調戲他都提不起興趣。

她拿起桃木劍隨意比劃了幾下道:

“先生劍法高超,學生愚笨不敢,告辭”,明瀟才不理他轉身就走。

自己上課根本就沒用心都是隨意亂劈的,他到底打哪看出她劍法不錯的?

明瀟還沒走出幾步,一把桃木劍向她劈來。

她側身轉頭避開桃木劍,還沒來得及說話,聞人一鳴手舉木劍又攻了過來,而且招式愈發凜厲。

明瀟臉一沉,這狗男人在逼她,她只得迎戰。

但她不傻,在幾招後露出一個破綻認輸。

“先生劍法高超,學生不是對手”

她丟下桃木劍轉身離開。

聞人一鳴站在空無一人的演武場,眸色淡淡的盯著她的背影,臉色沉了下來。

回到玉簌齋,明瀟揹著琴準備去偏殿。

剛推開門,柳昭昭站在門口,她有些侷促。

“有事”明瀟納悶的問她。

“你去偏殿練琴,一個人不方便,我陪你去”

明瀟……

有這麼好心,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柳昭昭見她不答話,有些焦急,她絞了絞手中的繡帕。

“你去練琴,雖說是先生,但也是一男子不太方便”

明瀟才不信她的鬼話,公主雖沒找她的麻煩,但幾個伴讀沒人敢和她多說話,就連文妙妙都一副想和她走近又害怕的模樣,她又不蠢自然猜到是公主幹的。

“四姑娘沒看出來嗎?她是擔心你和陌少卿孤男寡女不方便” 一道聲音提醒她。

二人望過去,原來是不愛說話的昭華郡主。

明瀟淡淡開口:

“原來是這樣啊!你想多了,陌先生比我大了六歲,我對老男人不感興趣”

桑月從殿外推門進來,一臉震驚的看著她,文妙妙被人從另一間房推了出來,緊接著,柳昭昭和陸夕從長桌上探頭出來,秦湘也推開了房門。

坐在大廳的中書令之女伊思妍看了看公主,問明瀟:

“可丞相比你大了七歲呀”

明瀟看了看大家,抬起頭對上桑月的視線,眼裡似笑非笑:

“我說過了,他們兩個我都沒興趣,如果你們有興趣,等有時間了我們商量一下,只要給錢都好說”

“什麼好說”?文妙妙翻著銅錢問。

明瀟走到她面前,戳了一把她的臉。

“男人,你要嗎?”

“哦嗚”,文妙妙搖搖頭。

“我現在要去偏殿練琴,誰要跟我去,一百兩銀子”,明瀟問。

“一百兩,你怎麼不去搶”?文妙妙瞪大眼睛。

柳昭昭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女兒家做出來的事情。

秦湘對明瀟的操作目瞪口呆。

桑月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這四姑娘不但毫無規矩,還滿身銅臭。

一時間玉簌齋裡,眾伴讀看向明瀟的眼神全是鄙夷。

明瀟自然看出她們眼裡的意思,她無所謂道:

“怎麼?看不起我,難道你們平日都不用錢嗎?”

姑娘們?誰不用錢啊?人分三六九等,商人是最下等的;她們自幼被教導的都是嫁入達官貴族,即便再喜歡錢也不敢擺到明面上啊!

明瀟甩了甩手,這些個人啊!個個家中富有,個個私下都有經營鋪面,從商賺錢;到頭來還不敢說,真是一群虛偽的人。

她懶得跟她們廢話,抱著琴走了。

偏殿比正殿要小很多,每個先生都有一間屋,也有侍候的宮人,不過今晚這偏殿的先生只有陌寒淵一個。

明瀟抱著琴站在門口。

陌寒淵坐在正前方,桌上放了一把琴,大門旁分別開了兩扇窗,此時天還很透亮。

廳內正門大開,廊下的燈籠很大,廳內的光線非常明亮。

小廝看到明瀟行禮問好:

“四姑娘,裡面請”

看到明瀟,陌寒淵心又有一些不受控制了,他閉上眼深呼吸一下讓自己慢慢緩過來,他才指著前面的琴桌對著明瀟道:

“四姑娘,到這坐下練琴”

把琴放在琴桌上後,明瀟毫不客氣的坐下。

她把手搭在琴上歪著頭看著陌寒淵:

“先生,學生來練琴”

少女細白的手指搭在琴絃上;她的指甲亮晶晶的,透出淡淡的粉色;上面乾淨整潔沒有塗任何蔻丹,比象牙還潔淨;十個手指頭都挺長也肉鼓鼓的,因為練劍,她纖細的手腕上虎口肉挺厚,指腹上也有薄繭,手很漂亮,但不完美。

想去觸控那一雙手,想拉著她練琴;陌寒淵用力握緊了自己的手掌,壓下心中的那一絲悸動,才開口:

“四姑娘,先喝口茶吧”

明瀟?這人還真不記得自己還是假不記得自己。

她按住琴起身探頭到他面前:

“先生,學生真不會彈,要不先生彈給學生聽吧”

漂亮的眼睛盯著陌寒淵,桃花眼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帶著勾人的氣息;唇瓣嫣紅,鮮豔欲滴,卻美不可嘗。

陌寒淵心下一跳,逼自己移開視線。

面前伸出一隻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令他和她對視。

明瀟對他勾起唇瓣,離他更近一步:

“怎__麼?先生不願意?”

明瀟說得極其緩慢,冰冷指尖沿著他的下巴輕挑,讓他的眼睫不住地顫抖。

明瀟咯咯的幾聲嬌笑出聲。

陌寒淵出手輕輕掀開她的手沉聲道:

“四姑娘,你自重”

聲音微沉,細聽之下有一股惱意。

少卿大人生氣了,明瀟才不怕呢,她坐好兩手一攤:

“怎麼?這才多久時間,先生就忘了本姑娘,忘了在南風倌,你我可是躺在同一張床上……”

“四姑娘,陌某彈給你聽”,陌寒淵為防她繼續說一些什麼不正經的話,急急出言打斷她。

他的手指搭在琴絃上,正欲彈琴。

“叫我什麼”

明瀟又靠了過來,修長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輕擦過他的耳畔。

陌寒淵身為大理寺少卿,公正嚴明,最重規矩,可遇上四姑娘,他身不由己;明明自己才是男子,可被調戲的那個居然是自己,但他偏偏樂在其中。

他氣息一變面上絲毫不顯:

“四姑娘,這是在宮中,請你自重”

他出言提醒她。

“哦,那意思是不在宮中就可以了”

明瀟繼續逗他,這人好玩,長得好看,身材又好,她就要逗弄他。

“四姑娘,陌某彈一首春暖花開可否”

說完他不待明瀟回答,手指搭在琴絃上,指腹壓了壓,流暢的音符從弦上洩出。

他手掌很大很寬厚,十指修長,骨節分明,關節突出有力,虎口很厚,手背上線條明確,寬大的袖擺撩起,露出裡面結實的肌肉。

明瀟暗道,這個陌少卿也是習武之人呢?只是功夫怎麼樣就不知道了,找機會得試他一試。

他的琴的確彈得不錯,聲音抑揚頓挫,時而歡快,時而輕揚,琴音很好的表達了冬天過去,春天來臨萬物復甦的季節。

明瀟沒有打擾他,癱坐在長椅子上,左腿屈膝踩在椅上,右腿落在地上,用手撐著額頭,整一副紈絝樣。

一曲彈盡,陌寒淵又換了一首。

明瀟坐直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兩手託著下巴望著他,眼都不眨一下。

“四姑娘,你看什麼呢?”陌寒淵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沉聲問她。

“你好看啊!”明瀟不知羞的說。

陌寒淵臉燒得更厲害了,心臟不受控制的跳動;他壓著內心的慌亂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喝下去,平復內心的慌亂;四姑娘離他不遠又是習武之人很容易就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明瀟並沒注意他的動作,看他的臉色不變,心想這人還真是沉得住氣。

她又出言調戲道:

“先生單獨叫學生來這練琴,是不是也想學生了,先生和學生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陌寒淵心都差點蹦出來了,那一刻他以為心思被她察覺,可觀她認真的神色,他知道沒有。

他用力按了按琴,斟酌了一下開口:

“四姑娘,你是丞相的未婚妻,理當學好琴”

提到聞人一鳴,明瀟就不爽了,她騰一下站起來跑掉了,臨走前還踹了一腳大門。

門……

我招誰惹誰了,怎麼就無故受了一腳。

陌寒淵……

怎麼就生氣了?我說錯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