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章 飢餓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別跑了。”
我看扁豆又要跑,出口攔住他。扁豆停下腳步,剛要開口說話。
“不是一個系統。”我解釋說:“這是個展覽館,它的安防和監獄裡面是兩套管路,你這個想法在老監舍那邊行得通,這裡不行。這幢房子本來就不是用來關犯人的。”
扁豆一聽就明白了,喪氣的坐下來。
“晚飯應該會送來吧。”這話說的我自己聽上去都沒有信心。
“但願吧!“
下午四點半,焦躁的情緒明明白白寫在每一個犯人們的臉上,他們進進出出,偶爾有人提醒一句:“三連環。”被提醒的人憤憤地說:“吃飯都不能保證,還講逼個三連環四連環!”
犯人們有自己的邏輯,當沒有飯吃的時候,就是打破任何規矩的時候。
五點半,我站在雜物間的視窗前,聽到遠處車間的上空傳來收工後的歌聲,這歌聲此時在我聽來如此歡暢。我居然有點羨慕他們,當他們回到分監區,等待著他們是熱菜熱飯,雖然不會是什麼好飯菜,但是熱氣騰騰。
扁豆將手做成一個喇叭,對著窗外大聲地喊叫,聲音碰到圍牆以後反彈回來,聽上去如此虛弱。
“媽比的,這如何是好!”扁豆有些驚惶。
我心裡有一個方案,但是現在我並不想告訴他。
我們各自回到房間去想辦法。
房間裡的氣氛有點不安,倒不是因為沒有食物。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我和胖子兩個人的食物加起來,節省一點熬上一個月根本沒有問題。飲水更好解決,衛生間的自來水應有盡有。
這種不安是由於心理引起的,是喪失了安全感的情緒危機,非常容易摧毀人的心理防線,讓人喪失正確的客觀判斷。
胖子躺在床上看書,心安理得的模樣,見我進來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估計昨天那貨把咱們給忘記移交了。”
胖子哈哈大笑,笑完以後說:“這也正常,一個月沒有回家,年輕人急著回去耕老婆的三角田,一急就忘記了。你們不是把槍丟了都有嗎?一個單位總有這麼幾個三五不搭的人。”
“估計就是這麼個情況,張三以為我們在李四那裡,李四又以為我們在張三那裡。”
我們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邊上的其他犯人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們。他們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而在我和胖子看來,這種表面上的荒謬,有它背後的合理性。我們知道其中的笑點在哪裡,而體制外的人們並不理解。
到了晚上,傾訴的熱情退潮,犯人之間該說的說完,該許的願也已經許下。年輕的犯人拿出畫報來看,他們沉浸在彩頁上穿比基尼美女大腿的縫隙和褶皺間。
胖子說要給女兒寫封信,讓妻子拍給女兒。
一覺醒來,早上六點,我睡得很不安穩。
早餐我開了一瓶可樂,沒有吃乾糧,我覺得沒有運動的情況下,這一瓶碳水已經足夠支撐我的能量。但是,可樂喝下去肚子飽了一會兒,很快的就餓了。
七點,我聽到隔壁有吵鬧聲,我爬起來走到隔壁一看,原來是扁豆和一個五十多歲的犯人扭在一起。
從他們吵吵嚷嚷中,我聽出來個大概,剛才這個犯人起來,想一個人去衛生間打自來水,扁豆說他違反同進同出,攔著不讓他去。
扁豆見我進來,喉嚨更粗了,指著頭頂攝像頭嚇唬那位犯人:“你再鬧,指揮中心警官盯著你。”
犯人看著攝像頭,確實像一隻黑洞洞的眼睛,心中虛了三分,他馬上軟了下來,替自己辯解:“槍斃了,還給一口水喝呢!又不是入監隊。”
我把扁豆推開,跟這個犯人說:“我陪你去。”
我陪著他走到衛生間,他拿出監獄發的塑膠杯,擰開龍頭放了些水,接了半杯,“噸噸噸”一口氣喝完,又接了一杯。他緩過氣來,向我控訴扁豆的壞。我告訴他,小組長也是聽從警官安排。
我也接了一杯。
這裡的自來水我在入監隊就喝過,當時因為喝自來水還被夜護監罵了一頓,除了鐵鏽味濃一些,這水和外面的自來水沒什麼區別。
我準備回房間,扁豆追出來拉著我的胳膊,他有些語重心長。
“你不能對他們太好,到時候我們就不好管了。”
我有點厭煩他,就簡單應付了他幾句。
這一天,所有人都打不起精神。有些人開始清點自己的庫存,他們將蛋糕一隻只地排在床上,像一枚枚誇張的棋子。
有幾個年輕氣盛的犯人,罵罵咧咧地用腳踢著床架,踢了一會兒,又坐在床上吃東西。我偷眼看了一眼他們的籠箱,他們的儲備糧不多。令人奇怪的是,經過這兩天的一折騰,大部分人的發燒都退了下去,好像飢餓提高了人的免疫力。
晚飯時,胖子翻開自己的箱子,學著孔乙己的腔調,自言自語:“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說完朝我飛過來一隻鴨腿。
他的話未落,扁豆小組的蒙古人走進來。
蒙古人有一米八幾身高,一張典型的蒙古人的臉,兩邊的顴骨突出,一嘴齙牙,肩膀寬大,微微地駝著背。他如果衝你走來,你的心裡會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經過這兩天的聊天,我瞭解到,這頭大猩猩一樣的蒙古人也是個毒販,第一次判了無期,坐了十八年出去半年後,又因為販毒判了個無期徒刑。從他說的那幾句話來看,他是沒打算再出去了。
像這樣的人,即使出去也是個廢物。監獄才是他生存的沃土。
見他進來,胖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來者不善。
蒙古人先是掃視了一眼房間,眼睛落到胖子開啟的籠箱上。胖子剛想把蓋子關上,已經來不及了,蒙古人徑直走過去,張開蒲扇般大小的手掌,那手背還長著一簇濃密的黑毛,他一邊將手伸到胖子的籠箱裡,一邊說:“兄弟,給點吃的,餓得慌。”
不等胖子答應,他左手抓起箱子裡一瓶可樂連帶著幾包蛋糕,右手抓起兩包泡麵。
胖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見胖子不說話,嗡聲嗡氣地扔下一句:“不白吃你的,兄弟,有誰欺負你找我。”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房間裡的其他六個犯人都被這一幕,震驚地說不出話,他們一定在想今天輪到胖子,明天就有可能輪到自己。
“那麼大的個子怎麼喂得飽,到時沒吃的,把我們人都吃掉了。”一個小個子的犯人輕聲嘟囔。
“我們那麼多人,到時候一起搞他。”另一個犯人說。
形勢一下子變得耐人尋味。似乎出現了“破窗”現象,這是一個犯罪學裡的理論,當一扇窗子被打破,就會誘發更多的犯罪。相當於一旦秩序被破壞,就會越來越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