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龍燚語氣堅定的否決夜沉的所思所想,“無論如何,你不該為了別人傷害你自己!”

他垂下眸子,掩住眸中的低落,“縱然你是魔主,也會痛,會難過。”

“魔界那樣的環境,我也從弦月仙尊那裡聽到一點。”

他沒說他有一次夢見過,那裡太荒涼、太暗沉、太壓抑也太讓人絕望……

他只是短短的夢一場,都覺得魔界可怕。

而生活在那裡的夜沉又該多無助?

尚且有白霜陪伴夜沉。

可龍燚不敢說,他其實嫉妒了。

他嫉妒卻不能說。

神明要摒棄七情六慾。

他身為神主更要以身作則。

可他如今動了嫉妒心,也動了嗔恨心。

七情六慾在他身上,生了根、發了芽,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開花結果。

他本該親手拔除,可他遲疑了,他不想,不願意……

夜沉不在那天,他想了一天,也不想拔掉七情六慾。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跟他說,如果他拔了,就再也沒機會了。

他會永遠失去一個可能。

他也疑慮過,如果他放棄了會如何。

會不會對不起神界?

是放棄夜沉對不起神界,還是堅持喜歡夜沉對不起神界。

他還沒得到答案,卻已經被夜沉嚇得半死。

那一刻他知道了他的心。

“魔界那樣的地方,你過得肯定不好,所以或許你會更在意別人,可你自己更重要。”

夜沉卻一字一句,“你不是別人。”

龍燚眼眶發酸,他喜歡聽這句話,可一想到這句話意味著夜沉把他當白霜,那這句話是說給他的,還是說給白霜?

如果是他,他樂意之至。

可說給白霜,那他只是一個替代品,他是一個笑話……

他把手裡的神藥放下,終於盯著夜沉,問出讓他絕望的話,“你為什麼覺得,我是白霜?”

夜沉被龍燚的悲傷席捲,也覺得一股莫名的傷心,“你們身上有相同的氣息,雖然有很細微很細微的不同。”

“難道你一直沒有丟失過記憶麼?”

龍燚沉默,他無法回答。

思緒萬千,快速思考這話的可能性。

龍燚突然呆了一下,神情不自在起來。

“想起來了?”

龍燚扭過頭,不自在道,“我成年渡劫時候,沉睡了兩百年……醒來後不記得……”

夜沉眼睛一亮。

龍燚又道,“就算我可能是白霜,那你也不能……你這樣,就算我恢復記憶,難道不會心疼你麼?”

夜沉突然抱住他,“只是皮肉苦,我受得住!”

龍燚卻神色複雜。

他還是不信自己是白霜的,夜沉不懂,他卻知道,他的神權是操控水。

可白霜的神權是操控霜雪。

哪怕他可以有第三形態,可神權卻不能作假,他絕不可能是白霜。

可那又如何,只要現在他說他是,夜沉認定了,那其他的也不算什麼。

夜沉失溫的慘狀,他不想再見一次。

夜沉也不需要再折騰自己。

弦月說的對,承認自己是白霜有什麼呢?

只要夜沉開心。

他暫時當一當別人。

等到最後,夜沉恐怕也不知道他愛的究竟是自己還是白霜了吧。

“阿夜,我們成婚吧……像之前你和白霜……和那時候的我一樣,好不好?”

夜沉猶豫,“那你想留在神界還是去魔界?我怕你適應不了。”

“如今魔族瘋狂,但也不是不能壓制,所以我可以陪你留下來,只要我偶爾回去。”

龍燚緊緊抱著夜沉,“都好,你想去哪裡就在哪裡,我聽你的。”

他說著開心的話,心裡卻沉甸甸的壓著一塊石頭。

他想,或許他以後活著,都要揹著這樣一個謊言。

神明生而無罪,終其一生亦追求完美無瑕。

可他終究是做不到。

弦月仙尊說他永遠不會墮化。

他錯了。

龍燚想,自己一定會墮化的,在未來的某一天。

隨鷹神君看到龍燚的時候,一顆心才真的安穩下來。

龍燚突然失蹤,遍尋不得,他不得不去問弦月仙尊。

如果沒有弦月仙尊,恐怕他都要急到墮化了。

“我的神主啊,你可算出來了,近三天沒喝養胎神水,我都急死了,這回我看著你喝。”

龍燚本想拒絕,已經被隨鷹神君按著坐下,玉碗玉匙的喂到了嘴邊。

龍燚許久沒喝了,再次被苦到懷疑神生。

這次隨鷹神君學乖了,還備用了三天的量給龍燚帶上,只怕他哪天又失蹤。

他不知道,這幾瓶養胎神水肯定都是便宜了夜沉。

等隨鷹神君囑咐完離開以後,夜沉摘下隱身符,笑的止不住。

夜沉的傷還沒好,卻並不妨礙他行動。

此刻見龍燚臉色還不好看,湊上去吻他,將他唇舌上的苦味悉數捲走。

“這或許就是,你之苦澀,我之蜜糖?”

夜沉打趣。

龍燚耳朵尖紅紅,把瓷瓶都擺在夜沉面前,“你也喝,你腹中子嗣也需要。”

夜沉看他想伸手又不敢的樣子,“那天夜裡你又摸又聊天,今日怎麼不敢了?”

龍燚連脖子都紅了。

“我……我……”

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夜沉還需要休息,沒去神學院。

也幸好夜沉失蹤前一天,啟蒙班的新任老師也到位了,無縫銜接啟蒙班的教導。

“我想休息,不想上課,老師給我批假。”

龍燚搖頭,“批不了。”

夜沉翻了個白眼,“那要你有什麼用?”

龍燚失笑,“因為我不是啟蒙班老師了。”

但是龍燚可以給夜沉請假,以弦月這個教養人的名義。

所以夜沉還是如願以償的在十方殿休息。

夜沉的傷好得快,三天就已經徹底恢復了。

而睿意神君卻上奏,要將手中神界事務還給龍燚這個神主。

朝奉殿,睿意神君已經取掉了帷帽,取而代之的是臉上帶了一個精緻的半面具。

龍燚疑惑,“兄長做得極好,為何要交給我?”

睿意神君嘆息,卻並不瞞著龍燚。

“神主,當初是我一時想錯,致使後來生了惡墮,行差踏錯,如今我已拔除惡墮,自然也不願貪戀這份權柄。”

龍燚視線落在睿意神君的面具上。

那面具下是因拔除惡墮留下的疤痕。

神明愛美,惡墮醜陋,傷疤也被視為恥辱,那代表著神明曾經墮入魔道。

所以每個神明都會藏起這份痛苦。

這成為了神眾心知肚明又不願提起的傷。

遮掩越多,意味著神明惡墮越多。

神明也不會提起這痛苦和恥辱。

龍燚視線太過明顯,睿意神君苦笑道,“神主不知也正常,這是我的恥辱,不該辱了神主的眼。”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龍燚沒料到他這麼痛快,以前奉化仙尊閉關時候,睿意神君自請代為執掌,可是絕不退讓的。

而今卻如此痛快,彷彿性格大變。

夜沉看龍燚如此,“你有什麼想不明白?”

龍燚看著歸還的神印和權柄公章,嘆息。

“兄長一直不喜歡我,他總是不喜歡和我多說,也不喜歡他的東西被我觸碰,我以為他會一直代為執掌神界事務,可他這樣痛快放手,反而不像他了。”

夜沉不知道龍燚對墮化不瞭解。

“我在他身上聞見被腐朽過的痕跡。但他如今又恢復乾淨,竟然能迷途知返,也算意志堅定。”

龍燚轉頭看他,“什麼意思?”

夜沉挑眉,一隻手把玩著毛筆,“你竟不知?這魔族為何如此之多,滅也滅不盡,是因為神界神明罪惡滔天。”

龍燚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夜沉哼笑,“有什麼不可能?神界和魔界是映象關係,神界有多少神明,魔界就有多少魔族;神明衍化的世界中有多少生命,魔界就有多少異化魔族。”

“你不信?難怪,畢竟你眼中的自己包括那些神明,都是白衣飄飄,不染塵埃,悲憫眾生的存在,又怎麼知道神界對立面,還有那樣一個骯髒汙穢的地方呢?”

龍燚嘴唇哆嗦,說不出來話。

他知道夜沉不會騙他,可他如何相信,平日遇到的美麗神明,會是夜沉口中那個樣子?

“不信?”

夜沉走到龍燚身前,摸他的臉,“你知道我是怎麼來的麼?”

龍燚一臉驚詫。

夜沉卻摟緊他的腰,兩人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我的眼、我的鼻子、我的嘴巴、我的每一片肌膚,都是神界拔除的罪惡所匯聚而成,他們的所思所想,我都可以輕易獲知。”

“所以神主大人,此時此刻,你還愛我麼?嗯?”

龍燚聽著如同蠱惑般的話語,突然後退一步,“怎麼會?明明平日裡他們都很好,是真心,神界也如此光明……”

“那是因為,他們將罪惡扔進了魔界,把美好留下了。”

夜沉拿起神印細細打量。

完美的白玉雕刻而成,上面是一條栩栩如生的玉龍盤桓,龍身上的每一處都完美無瑕,精緻的彷彿神印天生如此。

可也只是神明雕琢出來的。

“龍燚,你想清楚你面對的是什麼了麼?”

夜沉突然轉身看著神位後面雕刻的巨型壁畫。

巨龍浮雕在牆壁上,威嚴霸氣。

“神主,你要面臨的是魔界魔主,是我夜沉,終有一天,我會毀了你,你也不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