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的火焰

很早以前,流傳了一個笑話。說是有個刻薄的老闆,從前,僱了三個小孩當學徒。寒冬臘月不生火,讓孩子睡涼炕。學徒想生火,老闆卻說:“俗話說。‘小孩屁股三把火’。還用燒什麼炕呢?”有一天。來了客人。老闆吩咐小學徒燒開水。半天不見開水送上來。老闆急了,跑到廚房一看,只見地上放著一壺涼水。三個學徒屁股對著水壺,正坐著聊天呢。老闆火了,吼道:“你們在幹什麼?”“燒開水呢。”老闆一聽更火了:“連火都未生,能燒開水嗎?”學徒回答說:“老闆,你不是說過‘小孩屁股三把火’嗎?我們三個人共有九把火,怎麼會燒不開水呢?”

笑話是笑話,與之相關的,還有人生三把火或者三盞燈的說法,不知是從何時興起。

或許是傳於道,或許是傳於古人對自然的闡述。在這個說法裡,每個人年滿十二歲以後,都會由三盞燈顯示在人的上方,位於頭頂的,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分別立在兩個肩頭的油燈,便是護衛的浩然正氣。這三盞燈又被稱為人的“三昧真火”,燈火越旺,意味著人陽氣越足,不懼邪魅。

特別是在農村,如果是晚上走夜路,無論夜行者聽到什麼聲音,只要不回頭,他的燈就不會熄滅,藏在陰暗處的魍魎魑魅為燈火所逼,就不能靠近。而如果抵禦不住它們的蠱惑回頭看時,每回一次頭,他身上的燈就會被鬼怪們吹滅一盞,當三盞燈全部吹滅時,它們就可以肆意妄為了。

這樣的說法,不光是爺爺給陳俊叮囑過,外公也給陳俊叮囑過。

外公曾給陳俊擺了一個關於夜行的龍門陣。說是某年有個姓羅的走親戚,喝多了酒,仗著幾分酒膽硬要連夜往回趕,親戚們怎麼勸也勸不住。那個時候,遠不像現在的山村,到處都安裝有路燈,走到哪裡都亮堂堂的。也沒有現在通暢的水泥路,出行多走翻山越嶺的小徑。從羅某家到他親戚家,有兩個地方因為地形和樹林的原因素來就有一點陰森的意味,特別是那個叫後溝的地方,得先從平地下到溝底,再從溝底爬到坡頂。很多不信邪的人,夜晚在那裡過的時候都中過招,要麼是聽見沙沙地扔沙子的聲音,要麼是打著的火把或者手電筒突然就滅了,再走過一段路後,火把或手電筒又突然亮了。

眾人見拗不過羅某,便一同打著火把送羅某到後溝下溝的地方,等看到羅某的火把從溝底一直燃到對面坡頂寨子,才放下心來。結果,羅某說,等他把對面坡上的寨子穿外,走上另外一條小路,只聽見路邊上的茶樹被風吹得呼呼地響,呼地一下火把又被吹熄了,他一下子酒就醒了,繼續麻著膽子往前走,等茶樹林快過得一半時,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後面喊他的名字,這下給他慌了神。想著穿過茶樹林再轉個彎前面就有個人戶集中的寨子。而後面喊他的聲音也感覺越來越近,他硬著頭皮往前走,但跑又不敢跑,步子比開始快了許多。等穿林轉了彎,羅某看見前面寨子裡亮著燈,撒開丫子就往亮燈的那戶人家奔。等到了那家人家院壩,和主人家答了話,羅某才定下神來,回頭看看,什麼聲響也沒有,手中的火把,早不知丟在哪裡去了。主人家聽說羅某從茶樹林穿過來,也只說羅某膽子大。後來,羅某才知道,自己抄的那段小路,已經很久沒人敢從那裡過了,有些神神道道地說法,迷亂了鄉人的眼睛。

陳俊的父親也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那時候,首善鎮的膠板廠作為國營企業正當紅火,父親轉業回來就安置在膠板廠工作。上班的時候分為三班倒,因為家裡孩子多,沒上白班的時候父親都在操勞各種家務。

從家裡到上班的地方有近十五里路程,下夜班早上回家或者從家裡去上班,父親都會騎著他從西安帶回來的那輛二八大扛腳踏車,車的後架上繫了一根繩子,有時候需要從首善買回的各種肥料物資,總會被父親捆在腳踏車的後架上駝回。

那腳踏車的牌子,陳俊至今記得,是玉兔牌,陳俊上高中那會兒還曾騎行過。父親把車保養的很好,拆開架子上纏著的膠帶之後,再擦掉鋼圈上的泥印和新的沒兩樣。

從父親轉業回來,腳踏車差不多在家裡執行了二十年,後來陳俊的表弟苦苦和父親嘮叨,說是在首善上學不方便,坐班車又沒錢,拿走了父親的腳踏車。可惜,沒過多長時間,腳踏車就被表弟弄丟了。

直到現在父親都還時不時提起這事,畢竟,在那個年代,腳踏車、縫紉機、手錶,是令人羨慕的三大件,況且,這輛車有時父親從央企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對他而言肯定是具有特殊的意義。

話說遠了。不過,那時,父親所經歷的事情,也是與這輛車有關。

應該是某個秋季的夜晚,天還不是很涼,有月色,父親要去上十二點鐘的晚班。那天晚上,父親出門不是太早,白天,父親和外公一起在家裡曬稻穀收稻穀,約摸十一點鐘才出門。第二天早上一大早,陳俊大舅家的大表哥就帶口信到了家裡,說是看見父親的車倒在鄧家坡坡頂的公路邊,心裡有點帶疑,四下一看,發現父親昏倒在公路坎下的紅薯地裡。

外公趕緊通知了爺爺,和母親一起往大表哥說的地方趕,沒走到一半,碰見大表哥借了輛馬車載著父親和他的腳踏車回來了,但人依舊是昏迷狀態。那個時候,人的意識沒有現在醫學觀點這般強,也幸好父親沒有心腦血管方面的疾病。

等把父親抬回到床上,爺爺握著父親的手連喊了幾聲都不見父親回應,掐著父親的人中也沒有反應。爺爺頓時有點急了,叫母親拿過一碗水,畫上符,然後讓外公幫忙,用筷子撬開父親緊咬的牙關,把符水順著筷子向父親的嘴裡灌去。

所幸爺爺和外公的努力起了作用,只見父親的喉嚨動了幾下嚥下了符水。等父親把水吞的差不多了,爺爺握著父親的手定了一會兒神,然後又附在父親耳邊輕輕喊了幾聲,父親張開了嘴好像嘟囔了幾句,爺爺的臉色恢復一些,給母親交代了幾句,然後和外公一起到堂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