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6年,洪武二十九年正月,在華北平原上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攤丁入畝政策被朱元璋強行叫停。
應天府,南京,皇宮。
入夜。
宮門早已下鑰,皇宮之中只餘幾處還亮著燈火,乾清宮就是其中一處,殿外值守的小太監此時早已打起了瞌睡,但一陣陣的咳嗽聲還是將他們喚醒,讓他們強打起精神來。
“陛下,今夜就早些休息吧。”,貼身太監吳毅趕忙給朱元璋遞上桌邊的茶水,一邊替朱元璋撫著後背說到。
朱元璋喝上一口茶,擺擺手表示不需要。
吳毅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自家陛下接連幾日都辦公到深夜才休息,是頭牛也頂不住啊,於是吳毅乾脆跪下,說道:“請陛下保重龍體。”
朱元璋瞥了吳毅一眼, 沒有說話,任由吳毅跪在那兒,自己繼續辦公處理政務。
吳毅見朱元璋沒有理會,大著膽子繼續說道:“陛下,倘若您把身子熬壞了,大明該怎麼辦啊,奴才說句大不敬的話,太孫殿下年紀還小,咱大明還缺不了陛下啊。”
見朱元璋還是無動於衷,於是吳毅繼續去勸說朱元璋去休息。
良久,朱元璋見吳毅這廝講累停了下來,把桌子上的另一個茶杯推了過去,笑著說道:“講累了就喝口茶吧。”
這茶杯可是朱元璋御用的,給吳毅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用,他一頭磕在地上,說道:“奴才不敢。”
朱元璋哂笑道:“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都敢幹政了,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幹的?”
朱元璋的這句話嚇得吳毅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冷汗直冒。
朱元璋輕輕地放下手上的事,站起身來,看了看地上的吳毅,說道:“好了,起來吧,咱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許有下次了,若是再有下次,朕必是要拿你的人頭來鎮住那些宵小的。”,這裡朱元璋一改往日的“咱”字稱呼,自稱為“朕”,警告意味十足。
吳毅趕忙起身,恭敬地答道:“是。”
接著就聽見朱元璋又說道:“陪咱出去走走。”
殿外門廊下,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在這個已經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開國帝王身上。
朱元璋咳嗽了一下,吳毅趕忙拿來一件披風披在朱元璋身上。
朱元璋看著漫天的繁星,不禁說道:“以前咱做和尚,遊歷天下四方的時候,有的是機會停下腳步來欣賞身邊的景色,但卻一直沒有停下來,後來當了帝王,想要去看看,卻發現又沒什麼機會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吳毅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朱元璋用淡淡的語氣問道:“吳毅,你跟著咱有幾年了。”
吳毅恭敬地答道:“回稟陛下,奴才跟著陛下已經十又五年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望著四周的宮牆,自嘲地笑道:“咱以前家破人亡,夢想就是有個家,如今這家是有了,但又成了個囚籠,把咱和你們大多數人困在裡面。”
朱元璋又看了會星空,突然感覺眼前天旋地轉,一下子人就往後倒了下去。
吳毅趕忙扶住朱元璋,大叫道:“快傳御醫!”
一時間宮內亂作一團。
1396年,洪武二十九年九月,朱元璋因身體不適,遂下旨由皇太孫朱允炆暫理朝政
這可高興壞了太孫黨那波子人了,一時間天下文官們皆彈冠相慶,這老暴君終於要死了,太孫殿下代表我們天下文人,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可朱元璋並沒有如他們的意,硬生生地撐到了洪武三十一年六月,其中兩年的大朝會一次都沒有缺席,把原本打算跳出來搞事的那幫江南士紳嚇得半死。
1398年,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一代傳奇皇帝朱元璋,終於要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朱元璋撐著身體,進行了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朝會。
眾臣望著這個已經病弱不堪的老君主不禁都生出了一絲輕視之心,原來龍也有老了的一天。
朱元璋由三歲多的寶慶公主牽著走上御階,走到平臺中心處的龍椅坐下,他坐到龍椅上,未發一言,如炬的目光掃視過臺下群臣,臺下的群臣們一時間感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壓在他們身上,令人冷汗直冒,原來位置上的老龍還未真正弱到不堪一擊。
朱元璋最後一次向眾臣訓完話,眾臣紛紛被這份龍威給震懾住了。
訓完話,朱元璋讓太監宣佈退朝。
退朝後朱元璋沒有離開大殿,而是揮退所有宮女太監,自己一個待在大殿裡。
朱元璋坐在龍椅之上,殿門處金色的陽光透過門上的窗戶照了進來,明代早朝時間很早,這個時候太陽才慢慢升起。
朱元璋靠坐在龍椅之上,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入殿的一縷縷陽光,但老態的身體卻不允許,他想撐著身子站起來,但卻感覺沒什麼力氣。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有人推門進來,是一男一女。
女的說道:“重八,累了就休息吧。”
男的說道:“父皇早些歇息吧。”
朱元璋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淡淡地開口說道:“你們來接我了?”
女的說道:“不僅有我們,還有你那幫老兄弟。”
朱元璋抬起渾濁的眸子向殿外望去,有徐達、有湯和,有被自己殺掉的李善長,還有早已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劉伯溫,還有一大幫子的淮西兄弟。
朱元璋突然感覺自己身體有了力氣,在馬秀英和朱標的帶領下,推開硃紅的殿門,大步走進一片陽光之中。
三歲的寶慶公主正是貪玩的年紀,她偷偷推開殿門,走了進去,只見自己的父皇朱元璋正坐在椅子上,似乎是睡著了,她邁著小步子走上御階,走到龍椅旁邊,輕輕推了推父皇朱元璋,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照顧寶慶公主的太監宮女硬著頭皮走進了殿中,見寶慶跑到了朱元璋旁邊去,生怕寶慶打擾到熟睡的朱元璋,連忙就要上去把寶慶給抱下來。
一名太監走到寶慶旁邊,要把她抱走,可寶慶不幹,搖著朱元璋的手臂說道:“父皇,父皇,快起來陪我玩。”
可朱元璋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這名太監大著膽子把手伸到朱元璋鼻子下邊試了下鼻息,又摸了摸心跳,一下子跪下。
“陛下,陛下龍馭歸天啦!”
1398年,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一代傳奇帝王朱元璋駕崩。
同年六月,皇太孫朱允炆繼皇帝位,年號,建文。
同年六月,朱允炆把三位文臣引為心腹,命兵部侍郎齊泰為兵部尚書,翰林院修撰黃子澄為太常卿,共同參軍國事,七月,召漢中府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講,開始著手削藩。
八月,周王朱橚被認定有罪,廢為庶人,流放雲南。
1399年,建文元年四月,建文帝先後下旨,廢齊王朱榑、代王朱桂、湘王朱柏為庶人。
齊王被軟禁在南京。
代王被軟禁在封地大同。
荊州。
湘王府。
此時的湘王府外已經被朱允炆派來的大軍給包圍了。
湘王朱柏面色堅毅,換上親王服,來到王府後宅,最後一次與妻兒宴飲。
與家人訣別後,朱柏隨即親手放火焚其宮室妃妾,執弓箭騎著白馬躍入火中自盡,闔宮皆從朱柏而死。
“我乃先帝之子,今日要受辱於奴僕之輩,我豈能如此苟且求生!”
北平,燕王府。
“朱——允——炆,本王要親手宰了你!”,朱棣披頭散髮,一劍劈在南京送來的聖旨上。
姚廣孝坐在一旁,閉眼轉著佛珠,不發一言。
“哈哈哈哈,好個朱允炆,殺了他的叔叔,還要給他安上這樣的惡諡。”,朱棣怒極反笑到。
這時朱能走了進來,著急地說道:“殿下,我們的人都被朝廷給調走了。”
朱棣稍微冷靜了一下,冷聲問道:“朱允炆又調走了多少人。”
朱能看了一眼姚廣孝,而後恭敬地說道:“兩個千戶所。”
朱能沉默了一下,又說道:“就目前來看,我們剩下的三個千戶所,三千多人可能都留不住了。”
朱棣突然哈哈大笑,朱允炆好手段吶,父皇屍骨未寒,他這個做侄子的就這樣對待自己的這些叔叔們。
朱棣甚至還來不及對朱允炆的操作做出反應,自己手上最大的底牌就被朱允炆給抽走了。
姚廣孝睜開眼睛,說道:“殿下,此時南京那邊還沒有正式削你的藩,但老朽估計也差不了多遠了。”
朱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道:“我又有什麼辦法,父皇早已在我府中安插了錦衣衛,導致我們現在每一步都被人看穿。”
姚廣孝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為今之計,我們只能靠殿下手中的龍鱗衛先清除掉府內的暗樁,再圖發展。”
朱棣默然,姚廣孝又說道:“殿下不必著急,之後南京那邊自會把錦衣衛給廢掉,這錦衣衛的存在,就是橫在大臣們脖子上的一把刀,就算朱允炆不想廢,那些江南文臣們也會逼著他廢掉,只要殿下熬過了這段時間,建文朝廷就會變成一個瞎子。”
朱棣點點頭,說道:“也只能先這樣做了。”
姚廣孝笑著說道:“殿下最好能裝瘋賣傻,一邊清理朝廷的暗樁,一邊聯絡各地舊部,等建文朝廷成了瞎子之後,就是我們起事的最佳時機。”
朱棣表示認同。
北平,徐宅,前院內。
“怎麼樣,徐夫人有考慮清楚嗎?”,一名媒婆坐在李念月旁邊苦口婆心地說到,“那張公子可是張昺張大人的堂弟,生的那是一個英俊瀟灑,家世又好,夫人豈有意乎?”
李念月厭惡地皺起眉頭,怒極反笑地說道:“我乃是有夫之婦,丈夫尚且在世,豈能嫁於他人,我當王婆你是鄰居,這才許你入府說話,你竟敢言語如此胡話,請走吧,徐府不歡迎你。”
王婆也站起身來,扭動著她那水桶粗的大腰,罵道:“你別不識好歹,那張公子有的是力氣和手段,你那痴呆丈夫有什麼好守的,我就不信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寡婦能守得住,你守得過初一,能守得過十五?”
周茂才滿頭黑線,罵道:“我們家夫人冰清玉潔,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小心我讓你走不出這個府邸。”
王婆見周茂才好像真地要動手,急忙跑到門口,插著腰說道:“哎呦喂,莫不是被我說中了吧,難道是管家勾引主母。”
周茂才氣得跑過去就要打她,自己一個老骨頭外面怎麼說都可以,但牽扯到自家主母的清譽,周茂才就不幹了。
王婆見狀馬上開跑,邊跑還邊罵道:“你們別得意,等我找張公子再來收拾你們。”
周茂才最後扶著腰走回來,李念月厭惡地開口說道:“以後此人就不要再讓她進來了。”
周茂才點點頭,應聲稱是。
張府。
“砰。”,張貴怒著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倒在桌上,向著王婆問道:“她真的不願意?”
王婆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張公子,我好說歹說,可那徐夫人就是不同意再嫁啊。”
張貴冷笑一聲,說道:“這北平城還有我得不到的女人?”
王婆附和著說道:“就是,張公子風流倜儻,不知道是多少北平城內女子的夢中情人,這姓李的真不識貨。”
張貴常年務農,長得不能說難看,但也只能說是勉強能看,那黝黑粗糙的面板屬實讓他稱不上帥,要不是他堂哥張昺中了進士,當了大官,他哪能飛黃騰達,被人稱得上一聲“張公子”啊。
張貴一次見到李年月便驚為天人,從此為其茶飯不思,他現在才覺得自己以前玩過的女人簡直就是渣渣,原來世上還有如此美人,簡直能跟自己的堂嫂有得一拼。
在堂哥張昺的運作下,他自己現在在北平布政使衙門下領了個閒差,他覺得自己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那自己為什麼不能找個容貌能比得上自己嫂子的女人。
他張昺能有的,我為什麼不能有,只是差了些而已,堂哥娶的是個處子,自己官職比自家堂哥差些,娶個二婚的漂亮女人也不錯嘛。
張貴想著未來美好的日子,嘴角不禁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