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是個顛倒黑白的高手。

若是他把衣服拿回去,師兄指不定會誣陷是自己拿走的衣服。

明安絞盡腦汁想了想,心生主意,跟姜問鈺道:“姜姑娘,師兄在後廂房,不如你同我一塊去?”

姜問鈺自然沒問題:“好,麻煩小師父帶路。”

明安揣著小機靈,興高采烈走在前面帶路。

姜問鈺步伐緩慢,低垂著眉,腦裡不斷思量事情。

跟謝之危所說的一樣,談殊看似無兵無權,在朝中連個正經職位都沒有,但他知道的、能做的事情並不少。

開封府尹章言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姜問鈺假裝無意跟談殊提起章言跟林屈交往密切,他很快就查到章言有問題,讓沈淮把章言抄了。

行事完全不拖拉,果斷決然。

讓姜問鈺留意的除了內閣少傅沈淮,還有談殊那個神出鬼沒的暗衛。

如果說石英是一個絕妙的刺客,出手先兆且不帶任何情緒。

那麼,薛無涯就是一個天生的暗衛,除了他的身法能夠抹去自身的存在感外,還因為他性格木訥。

宏光大師,一個探測國運,一句話就能讓皇帝改變主意的人。

談殊跟他的關係貌似也不錯。

世子不像看起來的玩世不恭,沒那麼好糊弄。

先前,談殊說他查到了七爺的線索。

這點姜問鈺不認為他是在騙她。

若是談殊查到了吳寅坤,是否也在懷疑她了?

姜問鈺在心底裡默默搖了搖頭。

現在在談殊眼裡,她應該還是個愛慕謝之危,渾身聰明勁都用在謝之危身上,柔弱怕死的傻子。

可如果談殊查到的七爺並非是吳寅坤,那跟仲子扁有關的‘七爺’,又是誰呢?

姜問鈺沉思著,抬眼問明安:“小師父,世子也是宏光方丈的徒弟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

明安如實道:“不是。師兄只是明安的師兄,並不是師父的徒弟。”

儘管姜問鈺心裡早就有了些想法,但聽到明安的回答,目光還是頓了頓。

這就奇怪了。

師弟是師弟,師父卻不是師父。

雨已經停歇,天邊的烏雲退散,陽光從厚雲破開,照耀高低錯落的寺院。

“姜姑娘,到了。”

姜問鈺抬起頭,跨過門檻,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這間小院子雖處在淨慈寺裡,裡面佈局卻沒有一點和寺廟有關的。

沒有僧人,沒有燒香拜佛,禪房荷打坐也沒有,只是間雅緻的院子。

姜問鈺走進去,穿過庭院繁茂燈樹木,踏上硃紅長廊,看見抱臂靠在廊柱的身影。

談殊半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什麼,一縷柔和的陽光灑在他臉上,纖穠合度的眼睫在眼瞼落下一片虛影。

距離還有七八步,明安便迫不及待伸著脖子喊道:“師兄,我猜對了!”

談殊聞聲,偏過頭,瞧見踩著映在長廊上光芒走來的姜問鈺,眯了眯眼。

“師兄,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明安一臉得意樣,彷彿他不是猜對衣服在哪裡,而是中了狀元。

姜問鈺把搭在胳膊的衣服遞給談殊:“世子,謝謝你的衣服。”

談殊不怎麼明顯地笑了一下,語調隨意:“先留著吧。”

姜問鈺蒙圈看他。

沉浸在喜悅中的明安收了收笑,出聲說:“姜姑娘,師兄說的沒錯,最近晚上冷,你多穿點,注意保暖。”

姜問鈺迎著談殊的目光,一雙眼笑成兩彎月牙:“還是世子和小師父考慮周到。”

被誇的明安雀躍起來,積極道:“我去給姜姑娘煮茶!”

說完,雙腿溜溜跑沒影了。

談殊垂眸盯了一會姜問鈺落在地上的影子,目光往上看她臉時,發現她正神色認真望著遠處。

談殊順著姜問鈺的視線看去。

雨過天晴,碧空如洗。彩虹彎成一個半圓,猶如一條七彩的立交橋懸掛在半空中,煞是好看。

談殊的聲音響起:“想上去屋頂看嗎?”

姜問鈺側頭看他,點了點頭,餘光掃一眼高聳的屋頂,又搖了搖頭。

“想就想,不想就不想,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

“想但是上不去。”

“想就行。”談殊說。

姜問鈺原本以為經常翻牆爬窗的世子又要躍上去,沒想到他叫明安搬來了一架長長的竹梯,慢悠悠爬了上去。

姜問鈺看得是一個目瞪口呆。

談殊站在屋頂,居高臨下道:“上來。”

明安在下面貼心扶著梯子,姜問鈺順著梯子上去,就要到的時候,屋簷上的人忽然彎腰,朝她伸出手。

姜問鈺看著眼前修長漂亮的手,靜了一息,才把手搭過去。

世子有一點也很古怪。

你在他面前越拘謹、越有禮數,就越難跟他相處。

雖下了一場雨,屋頂並不髒,也沒什麼積水,三人坐在屋頂的椅子上,沐浴雨後陽光,眺望天際如一縷霞衣的彩虹。

明安把茶水也拿上來了。

姜文鈺和明安捧著熱乎的茶杯,談殊手欠毛病上來,漫不經心把玩著笛子。

耳邊忽然響起翅膀撲騰的聲音。

一隻吉祥鳥朝姜問鈺飛了過來,停在她手腕上,姜問鈺愣了下。

“哇!”

明安一見吉祥鳥,眼都看直了,

姜問鈺:“你想要嗎?”

明安搓著手,點頭:“嗯嗯!”

姜問鈺想著讓吉祥鳥跳到明安手上,可是無論兩人如何弄,鳥就是一動不動。

明安饞得抓耳撓腮:“它為什麼一動不動?”

談殊視線一偏,落在姜問鈺身上,目光專注看著她,好像要將她整個人裝在眼裡。

姜問鈺仔細觀察手上的鳥,發現它正在啄她的荷包,隱約猜到是因為什麼。

姜問鈺單手把荷包解開,“鳥可能喜歡這個。”

明安瞥見那別緻精巧的荷包,撓了撓頭。

吉祥鳥原來是個愛荷包的鳥?

他眼巴巴問:“這個哪裡可以買?”

“我自己做的,你要嗎?”姜問鈺說。

聞言,談殊忍不住掃了一眼她白皙乾淨的手。

方才拉她時,手心溫熱柔軟的觸感又冒上來了。

明安:“可以嗎?”

姜問鈺:“可以啊。”

明安熱淚盈眶:“謝謝姜姑娘,姜姑娘你真是個大好人,佛祖一定會保佑你的!”

姜問鈺笑而不語。

這個荷包裡裝的是她特地調製的安神散,跟普通安神散味道不一樣。

這安神散對她沒什麼作用。

倒挺吸引鳥。

明安拿到荷包後,吉祥鳥便飛到他手上。

明安歡天喜地看著鳥兒,整個人彷彿都要化開了:“吉祥鳥不止會對我點頭,還會用嘴巴一啄一啄的啄我!”

“……”談殊:“小和尚,別丟人行嗎?”

吉祥鳥在手,師兄算什麼東西?

明安才不搭理他,一臉滿足地摸了摸吉祥鳥的後背。

明安擔心師兄會兇到吉祥鳥,跑到簷頂另一端和鳥玩得不亦樂乎。

姜問鈺扭頭看向談殊,猝不及防撞進他視線裡,她遲疑了一瞬,開口道:“世子,你也是來淨慈寺祈福的嗎?”

談殊指腹壓在笛子的哨口,淡聲道:“不是。”

姜問鈺哦了聲,目光坦然和他對視,軟聲道:“我每年都會跟謝哥哥到其他寺廟祈福,今年是第一次跟春姨娘到這裡。”

談殊手臂自然搭在腿上,姿態放鬆。

在姜問鈺又繼續念‘謝哥哥’前,他截口道:“想知道你師父的線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