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她還是那樣的風光啊!
“是皇后娘娘嗎?”
她瞪著雙眼,死死盯著床帳,嘴唇乾裂出血,四肢都被綁在床上,十指的指甲都已經斷裂,鮮血從指甲縫滲出,斑駁了被褥。
“是我們。”
太醫說,季美人已經接近癲狂,不久於人世了。
“我要見皇上。”
她的聲音虛弱,帶著哭腔,舒美人也忍不住落淚。
她一直追隨的皇后沒來看過她,給她榮寵的皇上此刻也不在身邊,送她最後一程的,只有我們。
“沒了,都沒了,什麼都沒了!我快要死了對嗎?”
淒厲的哭聲刺穿耳膜,太醫跪在地上,求我和舒美人離開。
年輕的生命消逝在眼前,連吹過臉頰的風都是悲傷的。
商行章終於回來,只見到了她冰冷的屍體。
季美人死了,死的難堪,死的駭人。
“這樣打雷的夜,你不害怕嗎?”
那個晚上,我和舒美人一起,面對響徹天空的驚雷。
是誰殺死了季美人?商行章很生氣,廢了莊貴妃,貶作從二品修儀,並禁止宮中再養寵物。
莊修儀是無辜的,季美人更是無辜。狗是皇后送的,也許她一開始就布好局了。我懷疑她,但沒有證據。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畢竟任何人都有機會對糰子下手。如果是旁人也就罷了,可若真的是皇后,我不敢想,她從四個月前就開始算計了嗎?一步步培養季美人和糰子的感情,讓她最喜歡最無防備的愛殺死自己,何其歹毒,何其殘忍!
季入畫,我可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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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別離,才剛剛開始。
十月上旬,深夜,珊容華早產。
我趕到時,她已經心力衰竭了。
死胎,血崩,和她慘白的臉。
“姐姐!”我握住她伸來的手,我求她活下去。
我求你活著,姐姐!
她閉眼躺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
商行章坐在她床邊,勸我別太傷心。
夏天過了是秋天,秋天的銀杏葉又黃了,就像去年一樣。我以為我們還有很多很多個秋天,還有數不清的以後。
她攥緊我的手,又鬆開,在我的掌心劃了三下。
“替我報仇吧。”她沒有這麼說。
太醫說,姐姐因為季美人的死受了驚嚇,才會突然早產。
“不是一直說胎像穩固嗎!”我知道,我不該對他們發脾氣,姐姐死了,太醫院用不著陪葬。
珊容華的手從我掌心無力滑落時,我落下一滴清淚,滴落在她緊閉的眉眼間。
她不說話,一定,是睡著了吧。
“皇上,還有辦法的對嗎?”
既然存在被改變的事,姐姐還有機會活下去的,對嗎?他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搖頭。
無力迴天的絕望籠罩著我,逼著我接受眼前的失去。
宮裡對我最好的人不在了,唯一一個不覺得我涼薄的人不在了。她死在我面前,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姐姐,我去哪裡替你報仇呢?
“朕會以貴嬪之禮厚葬,”他把我摟緊懷裡,“想哭的話可以哭出來。”
“皇上,一定是有要害姐姐!”
“你傷心過度了。”
不是這樣的,那是我們約定好的。上刀山,下火海,我會替她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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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祥宮的主殿空空蕩蕩。
這裡不應該是這樣的。珊姐姐,她應該站在門口,招呼我去嘗小廚房新做的乳酪。
我把活著的金珠叫過來,她哭著跪倒在我面前,求我替她主子報仇。
“你看到什麼了?”
“小主,奴婢自知平日對您刻薄,可如今主子出事,只有您能依靠了,”金珠擦乾眼淚,說出自己的所見,“阿平是皇后娘娘指派的,主子不能趕走她,近一個月只是偶爾讓她做些吃食。主子每每吃了,都覺得身子不適,太醫卻瞧不出來。”
“為什麼不早說!”我很生氣。
“是主子不讓奴婢說,皇上不在宮中,主子不想生出事端。”
“阿平在哪?”我問。
身旁的拾柒欲言又止,金珠便搶先回道:“阿平昨天跳井了,實在是死無對證。”
我的思緒很亂。
拾蕪死後,姐姐貼身伺候的只剩金珠,金珠分身乏術,阿平就有機會在飲食上動手;得手後,阿平自盡,死無對證。皇后還送大量的補品給姐姐,早產加胎大難產,必死無疑!
皇后真是好手段啊,表面仁善,心如豺狼。一個月內,死了兩個有孕寵妃,同時打壓了莊修儀,一箭三雕。
可是,我現在動不了皇后,我辦不到。我只能怨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姐姐,是我無能,才給了皇后可乘之機。
回到翊坤宮,我讓人把所有的繡品都收了起來。
那些繡在布上的栩栩如生的花,一看見我就會想起珊姐姐。說好繡給她的肚兜還沒完工,她也沒交會我繡全部的繡樣。她死後,司衣司的繡娘終於有機會說自己在宮裡繡工最好了。
我躺在床上,蒙著被子淌眼淚。
我知道自己這樣很狼狽,也很懦弱。
我也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肆無忌憚的哭泣。
如果她活著,會替我擦乾眼淚。
可是她不在了。
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如果我沒搬離啟祥宮——如果我還在啟祥宮!我拼命回憶,皇后同意我搬走時眼尾的笑意。
原來,我們都被算計。
慧嬪露出的馬腳,也是受皇后指使,故意讓我沾沾自喜嗎?
我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只有那個人能幫我。
我必須去見宋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