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事，洗洗還能要

簡言對小孩子其實沒感覺。

多可愛的寶寶，在她眼裡都是麻煩的代表。

小的時候被組織訓練時，她就明白，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

因此很少關注這方面的事。

偶爾出任務偽裝時遇到很可愛的寶寶，吵鬧時她也會覺得煩。

好在手裡的這小不點兒很乖。

除了一直在吃自己的手指，並沒有再哭。

抱回知青點，她把小人放在地上。

快速的抓了把松針，弄了點細柴，燒了一碗水。

也沒等水燒開，大概四十多度，剛聽到響聲就停了下來。

拿了三塊小餅乾放碗裡，倒上溫水泡開，弄成糊糊，端出院子。

小孩的動作變了，他在啃自己的胳膊。

經典的吮吸母乳的動作，看得出來很餓。

剛端過去卻發現沒拿勺子，無奈起身走進廚房，找了一番，好傢伙，一個勺子都沒有。

只能拿了雙筷子。

等她出來的時候，糊糊已經沒了。

整個小孩衣服上，腿上，地上，手上，嘴裡全是糊糊。

屎黃屎黃的，讓簡言的怒氣直衝天靈蓋。

並且小傢伙看到給吃的人來了，頓時伸著小手，還不會說話，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見簡言不為所動，就朝著她爬了過來。

剛要抓到鞋，簡言立馬向後退了兩步。

可能是明白自己被嫌棄了，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簡言：“……”

“哪來的娃喲。”

隔壁傳來一聲詢問，隨即聽到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老太太走進了知青點。

張翠蘭看了看俊俏的閨女，又看了看地上張大花家的崽子，看了看那碗裡的糊糊，啥都明白了。

“你就是大家說的那個新來的老師吧。”

簡言點點頭。

“這咋把孩子給你帶了，沒上課嗎？”

“我讓孩子們上勞動課，在那邊幫忙撿紅薯，這小孩沒人管，一直餓的哭，我尋思帶回來給他泡點餅乾。”

“然後，我拿個勺的功夫……他就髒了。”

張翠蘭一點不在意，把碗扶起來，提著後背心的衣服把小孩提起來，拍了拍：“髒了就髒了，誰家娃不是這麼長大的，洗洗不就乾淨了嗎。”

簡言恍然，也是，洗洗還能要。

畢竟不是自家的娃，以後要是髒了自己不抱就是。

“哇哇哇~”

一邊哭，一邊伸著小手，要簡言抱。

可看他那屎黃屎黃的樣子，簡言是真的不想抱。

張翠蘭一臉嫌棄：“張大花那個當媽的也是，只管生不管養，瞧瞧這孩子都餓成啥樣了。再怎麼滴，米湯總得喂點，這不造孽嗎。”

“我再泡點。”簡言把碗洗了，重新泡了半碗。

張翠蘭接過去，直接用中指和食指併攏當勺子，顯然小傢伙很能接受這種方式，兩人配合的相當默契，一點都沒弄在衣服上。

等半碗糊糊吃完，小傢伙終於不哭不鬧。

直接靠在張翠蘭肩上睡著了。

“那個……”

“我姓簡，簡單的意思。”

“哦，簡老師，讓你破費了哈。”張翠蘭拍著小傢伙的背，趁著簡言刷碗的功夫。

說著八卦：“張大花就是小姐的心，丫鬟的命，天天想著嫁個城裡人，吃商品糧，結果沒那個命，誰家都瞧不上。”

“混年歲大了，嫁給了大隊上的亮哥兒，原本以為能收心過日子，現在看來，她就不是個正經人。”

“生小花時，說是女孩不上心。”

“現如今男娃也不見她帶。”

“婦女主任都跑她家幾次了，人家臉皮厚，簡老師，老婆子多句嘴，你再善良，對他們家這種人也幫不了太多。”

“幫忙照看著點就是了，待會兒，你千萬別說給這崽子吃了餅乾糊糊。”

“要不然那張大花天天得找你要，你要不給，就說吃了你的餅乾，把她家孩子吃壞了肚子找你賠錢。”

“她能蹲在你門口不起來，大老爺們都不敢跟她撕，人家扯開衣領子就往漢子身上撞，誰頂得住啊。”

簡言無所謂的點著頭。

腦海中響起小美的聲音［叮，給餓了八小時的嬰兒吃東西，符合真善美品德，獎勵積分一點。］

［剩餘積分十四點錢。］

一碗糊糊換一點積分。

一點積分，購買一百斤小餅乾。

怎麼算都不虧。

放好碗回到房間，花一個積分，買了一千根各式各樣的頭繩。

找了一根黑色最不起眼的紮上。

又把其餘的放系統空間內。

突然，腳步一頓，早上她出門時，黃夢把昨天的餅乾還給她，她不想要，直接扔到對面的空床上了。

但現在沒了。

不知道是被誰拿走了。

“ 給。”張翠蘭把孩子遞給她：“我都給擦乾淨了。”

等簡言抱著孩子來到地裡的時候就發現，又有人在吵架。

而自己帶的兩個班的學生，都圍在一旁看熱鬧。

抓住張磊。

“別碰我……”張磊一回頭：“老師好。”

簡言點點頭：“前邊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張磊撓撓頭：“聽說是小秦嬸子偷吃紅薯，然後被旁邊的人舉報了。”

“小秦嬸子說，她剛生了孩子沒奶水，家裡婆婆不給吃的，她男人也不給吃的，她跟孩子快餓死了。”

“然後她婆婆就來了。”

說著，還指了一下：“那個被大家拉住，帶著藍色圍腰的那老太太，就是她婆婆。”

簡言把孩子遞給張小花。

換了個位置看熱鬧。

在這個位置，她把前面打架的人盡收眼底。

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婦人坐在地上，摟著褲腿，一邊哭一邊罵：“老天爺啊，沒聽說過這樣的人家，別人家的媳婦生了崽，不說燉只雞，總能吃飽飯，紅糖雞蛋幾個還是有的。”

“他們老張家可倒好，就因為我生了個女娃，啥也不給吃。”

“我不想活了……”

“小娼婦，你再胡說八道，老孃撕爛你的嘴。”

被眾人拉住的老太太，一邊罵一邊伸腳去踢。

人沒踢著，鞋子甩飛出去。

猶不解氣，老太太嘴上也沒閒著：“你們大夥說說理，她都生二胎了，哪還要坐月子，況且生完我不是還給她躺了三天嗎？”

“老孃當年生完第二天就下地了，誰像她這麼嬌貴的，還說沒吃的，你這麼汙衊婆婆，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每天一大筐的野菜是餵了豬嗎？誰家媳婦這麼能吃的，每天吃幾大碗野菜。”

“家裡豬吃了還長膘，你吃了你長膘嗎？”

“老嫂子，冷靜點，冷靜點。”

“是啊是啊，小秦呀，快起來，這地上溼氣重，你還在坐月子呢，可別躺著了。”

“我不，還坐什麼月子，誰家坐月子又要帶娃，又要洗衣做飯，一家老老小小都等著我伺候。”

“吃不飽就算了，還要下地掙工分，沒見過這麼糟踐人的。”

勸的人很多，但清官難斷家務事。

你們勸你們的，我們不聽。

婆媳兩個在那吵著吵著，把結婚之前給孃家過彩禮，嫁妝的事都全部扯出來。

不知道是誰把大隊長張淮給找來了。

“還有完沒完了。”大隊長怒吼：“都愣在這幹什麼？幹活呀，都杵在這裡，紅薯會從土裡蹦出來嗎？”

“還有你們兩個，給我過來，別耽誤人家幹活。”

說完看了看小媳婦露出的大腿和扯壞的衣服，別開眼，對簡言說：“簡老師，讓你們班去個娃，把婦女主任找來。”

簡言點點頭：“張磊。”

“好的老師，我這就去。”張磊撒丫子就跑。

一群人一邊幹活一邊看向地梗這邊。

簡言也是無語。

這大隊長是真夠忙的，啥事都要管，脾氣不好的人，真幹不了這工作。

“……老師。”張小花抱著弟弟過來，有些害怕，但還是小聲說道：“我能不能把我弟弟放在天邊睡著，老師幫忙看一下，他一哭我就過來。”

地上？

簡言看了看滿是泥濘的田埂，什麼墊的東西都沒有。

但自己又不想抱。

“算了，你今天別幹了。”

“對了，你家裡怎麼回事？聽說讀完這半個學期就不上課了？”

張小花垂著眼眸，點點頭。

“方便跟老師說說怎麼回事嗎，能不能讓婦女主任，或者老師去給你父母做做思想工作，繼續讓你上學，還有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必須要帶著這麼小的孩子上課嗎？”

大隊長在調節那婆媳倆的問題，簡言也懶得去管，反而是自己這個學生很麻煩。

“主任去過了，沒用，老師也去過了。”

“那你自己想讀書嗎？”

“我不喜歡讀書。”女孩說出這句話，臉色通紅，一直低著頭，不敢看老師：“但我想讀書。”

“為什麼？”

“不喜歡讀書是因為學習不好，我都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麼，同學們也不喜歡我，況且讀書也沒什麼用，等到了年齡，我爸媽就會給我說親，然後嫁過去。”

“以後生孩子帶孩子，下地幹活，伺候一家老小，書上教的知識根本用不到。”

“老師講的萬里長城，我也永遠看不到。”

“那為什麼還想讀書呢？”簡言覺得這個女孩還是很有自己想法的。

只是可能沒幾個人願意傾聽她的想法。

“因為家裡更忙，我要給小姑洗衣服，要給起不了床的爺爺擦身體，倒尿盆，要餵雞，找豬草……每天忙得像個陀螺。”

“只要我一坐下來，他們就立馬會找個活讓我做。”

“無論我再勤快，做了多少活，有多累，但凡坐下來，他們總能找出一堆活安排給我。”

“在學校不用幹活。”

女孩說完之後，又看了看懷裡的弟弟。

簡言發現一滴淚水打在了熟睡的孩子臉頰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張小花無聲的哭泣。

好一會兒之後說：“我覺得小寶寶好可愛，老師，他好軟。”

“但是我知道，過幾年他就不可愛了。”

“小香姐姐的弟弟，以前也很可愛，後來她弟弟長大了一點，就合著大隊上的其他男孩子打自己姐姐，起難聽的綽號，搶姐姐的東西吃。”

“我聽到過很多次，他管小香姐姐叫賠錢貨，張口閉口賠錢貨，我弟弟以後也會這麼叫我。”

“大隊上所有的男孩子都會。”

“等我弟弟長大一點，也不會摟著我的脖子親我，而是會聯合其他男孩子打我，欺負我，到那個時候，我就不會喜歡他了。”

“老師，我不是個好孩子，不是好學生。”

“你說的思想品德書上的那些品德，我都沒有。”

張小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那麼多。

以前也有老師問過，但她並不想說。

或許是因為她被打的渾身是傷跑出來，所有鄰居都勸她，小孩子哪有不捱打的。

奶奶罵她，她也罵奶奶，然後所有人都說她不孝。

她說自己幹活很累，然後老師勸她，勤勞是美好品德，繼續保持。

漸漸的，她就不說了，再苦都不說，因為沒有人會同情她，更沒有人會幫她。

為什麼會跟簡老師說呢？

張小花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長這麼大，第一次有老師誇她。

“誰說你不是好孩子。”簡言揉了揉女孩的頭，乾枯毛躁，但洗得很乾淨。

她指著地裡的人：“你說他們為什麼那麼努力的幹活？”

張小花不知道老師為什麼那麼問，但還是回答：“能掙工分。”

“為什麼掙工分？”

“換糧食，換錢，能吃飽，過上好日子。”

“所以呀。”簡言笑道：“你看，不是他們勤勞，而是因為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思想品德上的品德，是值得人稱讚的，為什麼值得稱讚？因為大家都沒有，只有極少數的人有，所以很高尚，值得稱讚。”

“你沒有，只是少了別人誇獎你的理由，並不代表你不是個好孩子。”

“不喜歡讀書，依舊在讀書，也不是說你就不是個好學生。”

“老師認為，這證明你很聰明，懂得利用身邊的一切，讓自己過上更安逸，更好的保護自己。”

“真的嗎？”張小花抬頭。

淚珠子還掛在小臉上。

“真的，每個人都是喜歡安逸，不喜歡辛苦，這是人的本能，並沒有什麼可恥的。”

“老師也不喜歡做家務，比如你懷裡的這個孩子，老師就覺得他把東西吃在身上，很髒，就不願意抱他。”

“比如老師早上說衛生問題，實際上就是嫌他們髒。”

“你不喜歡給自己的爺爺倒尿壺，跟老師不喜歡同學們指甲縫裡有泥，是一個道理。”

“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兒，並不影響一個人的品德。”

“反而，你明明不喜歡，還堅持去做，這是很難能可貴的，比老師強。”

“你看，我就忍受不了他們指甲縫裡有泥，但我並沒有去遷就他們，而是讓他們改掉，讓他們來遷就我。”

張小花覺得自己的老師在發光。

兩年前她不懂事，剛幫爺爺倒尿壺，她嫌棄的捏住鼻子，被奶奶揍了一頓。

說她不孝，家裡一大堆人指責她。

讓她跪著給爺爺磕頭賠罪。

從那以後，再嫌棄她都不敢表現出來，甚至不敢皺眉。

但現在老師說，這是本能，是愛乾淨的好品質。

很嫌棄，但依然去做，這就是孝順。

剛剛才停住的眼淚，又一次決堤般落了下來。

“嗚嗚嗚~老師，我能抱抱你嗎？我昨天才在小河裡洗乾淨的，身上不臭。”

說著就要撲過來。

簡言連忙後退兩步：“你手上全是泥。”

“呃……”張小花哭聲噎住，看了看自己滿是紅泥的手。

被老師這麼一嫌棄，好像也不是那麼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