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著記憶,祁澈孤身一人跑到了內侍所。

內侍所就設在皇宮裡,不論地位高低,所有內侍都住在這裡。

零七畢竟是一等御前內侍,除了老常福有一處屬於自己的廂房之外,之前也就只有他和同為一等御前內侍的元康領了一處單獨的廂房。

自元康死後,沈玉書也就是一個人住了。

此刻已經暗夜深深,雲層堪堪遮住了漫天黑雲,露出了明月的一角。

便在這清明澄澈的月光下,祁澈站在沈玉書的廂房門口,周身覆蓋著冰霜般的寒意,臉色狠戾。

廂房裡空無一人,棉被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榻上,茶壺裡乾乾的沒有水漬,整個屋子乾淨的一塵不染,但也可以看出來。

——————沈玉書並沒有回廂房。

大半夜的,他能去哪裡?

祁澈渾身顫抖的立在那裡,心頭咚的一聲,一顆心彷彿落到了深淵,發出了猛烈的迴響。

這是什麼意思,派人來給自己送個那種東西,自己卻不聲不響的跑了?

他明明已經為沈玉書鋪好了路,也說了以後會尊重他的想法,可他為何會這樣?

“何人在這裡,偷偷摸摸的是做賊還是私會啊?”

一道喝聲猛地讓祁澈恍惚了一瞬,他轉身望向來人。

是一個提著燈籠的藍衣二等內侍,打著哈欠,睡眼惺忪。

看衣服應該是負責御膳房的領班太監。

祁澈皺了皺眉,吸了吸鼻子,那內侍的身上竟是有點點燒刀子的味道。

他本就對酒味敏感,更別說是那害他對阿書說漏了嘴的燒刀子味。

這破酒的味道,他能記一輩子!

而那藍衣內侍可在看清祁澈面容的那一瞬間,猛地哆嗦了一下,睏意消散,整個人都清醒了。

“見……見過陛下!奴才不知是陛下深夜到訪,衝撞了陛下,奴才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他的聲音心裡涼了個徹底,聲音都顫抖了幾分,撲騰一聲跪在地上,頭磕的砰砰作響。

“好了。”

祁澈心裡掛念著沈玉書,無意追究:“……朕問你,零七去哪了?”

瞧著帝王一臉不耐的臉色,內侍心下了然,眼底的懼怕之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貪婪和狡詐交織之色。

他手下那個新來的承芳都可以一步登天,被皇帝親自討入了御書房,那他為什麼不可以?

那承芳才八歲,他懂什麼?只怕還沒伺候幾天就被趕去辛者庫了。

“陛下,恕奴才斗膽問一句,您是也發現了那零七這些天做的事?”

頓了頓,藍衣內侍又繼續諂媚道:

“要奴才說呀,零七那傢伙真是太膽大了,仗著幾分您的寵就在這宮裡肆意妄為,還真是把皇宮當他自己家了!”

“這種奴才,半點都學不會做奴才的本分,哪裡值得陛下您大半夜親自來抓人?您要早知會奴才一聲,奴才保準把那零七五花大綁送到您的面前。”

將那藍衣內侍的神情盡收眼底,祁澈倒是提起了幾分興趣,挑了挑眉:“哦?還有這般膽大之事?”

膽大到在他的面前非議他的阿書。

真是該死啊。

而那內侍又自以為是的清了清嗓子,接著道:“奴才方才親眼瞧見了那零七,又去了那御花園湖邊,要奴才說啊,他分明……”

湖邊,祁澈抓住了關鍵詞,連他下面要說什麼都沒聽,拔腿就往湖邊跑。

可這一幕落在那內侍眼裡,分明是皇帝怒急攻心,想親自抓了那大逆不道的零七。

於是他哎呦一聲,一拍屁股,也跟了上去。

祁澈氣喘吁吁的抄著近路跑到御花園的湖邊,看到湖對岸那抹熟悉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坐在那裡,心下稍松。

人還在,沒有跑。

可他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糾結,不知是否要上前,阿書會不會覺得自己打擾了他?

可他這一層猶豫和為難落在內侍眼裡,又是另一層意思。

內侍四處打量,上前一步諂笑:“陛下,可要奴才替您去綁了那零七?”

祁澈終是忍無可忍,眼底有些陰:“好啊。”

“那奴才這就去,您在這等著!”

“等一下。”

冬末的天,還未和暖,又是夜裡,一輪明月都被冷風吹得冰冷,撒下的光也像悽悽的白霜。

祁澈側過頭打量著他,眸中倒映的月光,卻讓人不寒而慄:“從這裡過去。”

說罷,指了指面前那深不見底的湖。

內侍心裡一驚,整個人冷汗淋漓。

“陛下,這……這奴才不會水啊……您看……”

祁澈眼睛眯了眯:“你在忤逆朕?”

一瞬間殺意瀰漫,身周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內侍嚇壞了,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會錯了聖心。

眼前的帝王突然好似地獄裡爬出的陰鬼,內侍慌忙要跪地請罪,卻被祁澈一腳踹下了湖裡。

他還真不會水,在胡裡胡亂撲騰。

濺起冰涼的水花,打碎了湖裡倒映的月亮。

“陛下,救……咳咳……”

“噓。”

祁澈蹙眉,不滿的蹲下身來,一把抓住了在岸邊撲騰的內侍的頭髮,狠狠的壓入水中:“阿書不喜吵鬧,你安靜一些。”

嗚咽聲漸漸消失,只剩下水面在無聲的波動。

祁澈不為所動,陰惻惻的看著他。

手裡的力度更重了幾分。

看著那內侍掙扎的力道變小,看著他沒入湖裡,漸漸的沒了動彈,才抬手抹去面上濺上的水,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