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1年,夏六月,蘇伊士運河提前竣工,明印集團與奧斯曼帝國之間維繫遮羞布的最後一個牽扯消失。

同年八月,陳海被秘密的送進醫院,秘密到只有董事會的人知曉。

新加坡陳祿家中,李時珍蹙眉嘆氣的從陳祿閨房中走出,才一出來就被眾女圍住。

“神醫,大姐如何?”陳祿強自鎮定道,“為何一覺醒來不認得我們了?可是我昨夜拒絕陪大姐淫樂,把大姐氣到了?”

李時珍欲言又止。

陳祿鎮定道:“神醫但說無妨,我等姐妹歷經生死,挺得住。”

李時珍嘆息著捋須:“有的人在年輕時思慮多,用腦多,透支了元氣,就像身體被透支元氣一樣。傷了元氣卻不固本,反而抽菸、喝酒、頓頓吃油膩不健康的食物,本就虧元氣,由此更加虧損。到了歲數,上了年紀,到了時候,欠下的債必是要還,天經地義。”

陳祿聽後瞳孔地震,皓齒顫抖就緊咬紅唇已至血流如注,雙掌顫抖就緊握周遭姐妹手掌幾要捏碎,可縱使如此,心口卻彷彿被人重擊過,好像五臟六腑被人挖走,道不盡的空虛,說不盡的涼意。

宛如洩氣的皮球,一點一點的縮小,一點一點的蜷曲。

“痴.....症?”

陳祿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勇氣說出的話。

李時珍不置可否。

“能治嗎?任何藥材我都能找到。”陳祿突然緊拽李時珍不放,險些把老邁的身軀拽倒。

“已傷根本,藥石難醫,能否治癒,聽憑天意。”李時珍搖頭,“老朽可開方子,但不保證有用處。”

“神醫.....神醫請便.....請便........”

陳祿慌得腿發軟,她在強撐,在努力的強撐,腦子裡奮力掙扎,卻感受不到搖搖欲墜的身體。

還是李華梅眼疾手快,一把將陳祿抱住。

“二姐,二姐,你要挺住啊!”

李華梅見口說無效,迫不得已一個耳光,重啟陳祿神經連結。

陳祿茫然的看向李華梅,老臉上的紅印,就像幾十年前剛見血時那樣。

可惜少女回不去,那個打醒她的姐姐.........

想到陳海,陳祿不禁眼簾生出霧氣。

而李華梅不愧翔緋虎之名。

“二姐,姐妹們之前依賴大姐,現在依賴你,姐妹們該怎麼辦?明印集團該怎麼辦?全聽二姐的。”

“之前大姐是船長,指明家園號行駛的方向;現在二姐你是船長,請指揮家園號這艘巨輪!”

陳祿目中滿是哀色:“我曉得......謝謝你華梅妹妹。”

“集團的制度已經定下來,首席執政官和次席執政官,直虎妹妹和華梅妹妹,還有諸位妹妹,各司其職......蕭規曹隨。”

“在大姐恢復之前,董事會由我來主持,可以考慮投票,大姐一直要求的,皿煮嘛.........”

李華梅提醒道:“二姐,當下最緊要的是大姐的事情,要不要遮?”

陳祿扶額搖頭:“遮不住的,大姐的事情根本遮不住,集團內部如此多的國家,集團外面如此多的強國,沒法遮,遮反而會壞事,大大方方的。”

李華梅又道:“陸軍和海軍姐妹,是否進入備戰狀態?”

陳祿點頭,李華梅回去立刻叫來國安部部長夏芸楠、軍情部部長陶蟠仙提點道:“非常之時,內外都盯緊點,不要鬧出宋老虎那種事。”

“是!”

人都走光,陳祿再也藏不住內心的脆弱、恐慌與害怕,踉蹌的走進臥室。

蹣跚到床榻邊,看著用過藥後陷入香甜熟睡的大姐,嘴角勾勒出的無憂無慮微笑,好比心臟被針扎一樣的疼。

三丫子趴在大姐身上,無聲的垂泣打溼被單。

“大姐.....大姐......陳海,海姐,你好狠的心吶...........”

“你是裝得對不對,你總是把繁雜庶務推給我,就像咱們年輕時候那樣,就像咱們還在大員島太陽城時候那樣,你就是偷懶,你又想偷懶了對嗎..........”

“不要裝傻呀姐姐,不要裝傻,不要啊.........”

“咱們什麼傷沒受過,什麼病能把大姐你打倒?”

“咱們初見的時候,你被那群畜生那般戲弄,你被幾十個畜生凌辱七日都沒倒下,我不信大姐你扛不住這點小病!”

“陳海,你要是就這麼拋棄我,我跟青草就什麼都不幹,天天罵你,天天說你糗事,臊得你,看你臉紅不臉紅。”

“你要敢把我們全忘了,你看地下的阿九、娟子、細發妮和小惠四位妹妹,還有黃黃、魚妹,還有從家園島到大員島再到新加坡,這一路上犧牲的姐妹們,你看她們能饒得了你嗎!”

“還有你的沈伯伯,還有你的朋友織田信長,還有海瑞那個渣男,還有你佩服的俞大猷、戚繼光,還有朱厚熜那個臭道士......他們看見你這副模樣,還不笑話死。”

“大姐.....大姐......是三丫子錯了,以後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想使什麼玩具就使什麼玩具,好不好,蠟燭也沒關係,不要這樣好嗎。”

“以後什麼事都依你,售賣福壽膏也依著你,不要鬧了........”

“大姐,三丫子求你不要鬧了...........”

..........

無盡的淚水好似一條河流,床上的女人緩緩睜開雙眼,睜著純潔的眼睛,用著乾淨的眼神,如同剛剛來到世界的嬰兒,看著涕淚橫流的陳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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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執政官辦公室,井伊直虎莫名的焦躁,異樣的心態讓她連最起碼的集中精神都做不到。

陳海失憶,對陳祿來說是痛,對井伊直虎來說也是痛。

井伊直虎的痛大不相同,她是陳海兵臨井伊谷城下投降的,以降將之身總統關東諸將高居管領,老邁之年更是擔任明印集團執政官。陳海和井伊直虎既是姐妹,又是君臣,是一根粗大的精神支柱。

而今,柱子塌了。

“咳咳咳咳.........”

井伊直虎越想越激動,忍不住劇烈咳嗽,濃濃血液粘在掌心,緩緩流下。

鮮紅血液讓人失神,但僅僅一瞬井伊直虎握緊拳頭,矮小的身軀裡升出一股情懷。

“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報償知遇之恩........”

井伊直虎戴上眼鏡,認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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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1年10月,明印集團元老,保安部部長陳宣嬌,無疾逝於家中。

陳宣嬌病逝,世間再無女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