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的傭人從來不管錢譯,每天只圍著他和媽媽轉,媽媽看見錢譯也不會多說一句話,有時候錢行手裡的好吃的,去給錢譯分享,媽媽都會打掉錢譯手裡的東西,嘴裡嘟囔著,“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吃了多少苦才嫁進來給你爭來這份家產,你怎麼心裡向著外人,自己吃,不準讓出去!”
錢譯不懂,明明爸爸在的時候他們還親暱的在一起,他還叫著錢譯哥哥,為什麼現在媽媽會再生氣。
他不敢問,媽媽說他要聽話,好好學習,好好哄爸爸開心,以後這個家還有爸爸的東西都是他的,每次媽媽這麼說的,他只會默默點頭,因為只要一點頭,媽媽就會笑,就會開心的誇他“不愧是媽媽的好兒子,不枉我受了這麼苦把你生下來,你可不要像家裡那個喪門星一樣,剋死他媽媽。”
錢行不喜歡媽媽這樣說哥哥,但他太小,不會反駁,只能默默搖頭。
在他的意識裡,搖頭就是不對,就是不喜歡,但媽媽根本不在乎他的喜歡不喜歡,很多時候都會在家裡說很多錢行不喜歡的話。
錢譯會在沒人在家的時候跟媽媽吵架,他也不喜歡,但是媽媽把他關在房間裡不讓他出來,或者是讓阿姨把他帶走,但他看見哥哥捱打了,媽媽會把手潑在他身上,回來以後爸爸看見家裡一片狼藉也會打他,哥哥很可憐,被關在樓上沒有飯吃,家裡的傭人只會指指點點的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孩子太小了,真可憐。
錢行想,爸爸媽媽是親的,不是後爸後媽,我也不可憐,他不知道他們在說哥哥。
他給哥哥送吃的,跟哥哥說話,哥哥好像從來不跟他說話,一次也沒有說過,久而久之,錢行有點怕哥哥,不敢再靠近,也不敢再去送吃的。
後來錢行再長大他才知道,為什麼錢譯心裡有恨,但是他親手把媽媽設計推下來,錢行心裡也有恨。
各種複雜的情感交匯在一起,一直撕裂著他。
那天在客廳,他看見錢譯坐在臺階上,看著媽媽從臺階上摔下去,他看見媽媽頭流血了,他哭著跑上去,抱著媽媽的胳膊哭,一邊哭一邊說:“媽媽痛痛,給媽媽吹吹,媽媽醒醒……媽媽起來……媽媽……”
他看著臺階上無動於衷的錢譯大聲的叫著:“哥哥,哥哥快來,媽媽摔倒了,哥哥救我們,哥哥救媽媽……哥哥你快來……哥哥……救救……媽媽。”
錢行蹲在田雨身邊哭的泣不成聲,隱約之間看見臺階上的錢譯也在哭,但是任憑他怎麼叫喊,別墅裡沒有人來幫他扶起來媽媽,那時候錢行好像只有幾歲的光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害怕,他哭的聲嘶力竭的想跑出去叫人,但是太多血了,太光滑了,他站起來的時候摔倒,後面就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半躺在錢譯的懷裡,頭枕在錢譯的肩膀上,他們一起坐在臺階上。
睜開眼的第一眼他就看見媽媽還是躺在地上,他的嗓子哭啞了,他拼命張嘴叫了聲:“媽媽,哥哥救救媽媽。”
錢譯看著躺在自己懷裡的人,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說道:“睡吧,睡一覺就沒事了,睡醒就什麼都好了。”
他天真的以為睡一覺就真的好了,可是他不敢閉眼,他想叫媽媽,可是嘴裡發不出聲音。
後來他又睡過去了,好像睡了很久,外面的景色跟萬花筒裡的一樣在他眼前轉來轉去,偶爾有人在他耳邊說話,有人叫他,但眼睛好沉重,怎麼都睜不開。
後來再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張叔的臉,他怯懦的問了句:“這是在哪。”
張叔喜極而泣的看著他,緊張的摸了摸他的臉,關切的問他清醒了沒有身上有沒有不舒服。
錢行搖頭,問他:“你是誰”
張叔笑著說:“我是照顧你的管家”
錢行又問:“媽媽呢”
張叔心疼的摸了摸錢行的頭,安慰的說:“媽媽去遠處了,暫時回不來,讓我先照顧你,等她回來。”
錢行乖巧的點頭,終於從可怕的魔怔裡掙脫出來,他以為只是睡了一覺,做了噩夢,但其實已經過了三年。
後來錢行沒有再回去,在張叔和另外一個阿姨的照顧下,在國外找了學校開始讀書,直到讀完高中才有了回國的打算。
此時此刻躺在地上那條已經僵硬的狗,就是在國外那幾年的時候錢行心裡最大的慰藉。
錢行很多時候是懼怕的,但更多的恨和怨言不知道從何說起。
像一根綿長的線細細的纏繞著他,撥不開,剪不斷,讓人每日都被突然的觸感惹得煩躁,像發瘋。
錢行那個時候只想活下去,他不想再每天收到錢譯不一樣的警示,不想每次睡覺都睡的不踏實,不想再次半夜醒來的時候看見錢譯的臉,所以他去學了表演,他不想再花那些骯髒的錢,不想再膽戰心驚,他只能將自己徹底暴露在大眾面前。
錢程並不支援錢行這樣做,甚至是極力的反對,在他的眼裡再高貴的明星也只是戲子。
但錢行和他只有年少時候的一點親情維繫,所以他的憤怒並不足以支撐他去改變錢行的決定。
錢譯聽到錢行的決定的時候倒是覺得新奇,並未多說什麼。
現在靈馬的商業帝國已經徹底交到了錢譯的手裡,這些年幾位舅舅給他的費力爭取和他自己的籌謀終於將錢程架空。
名義上錢程還是靈馬集團的董事長,錢譯只是跟著進來學習學習,但是實際上核心的都知道,現在的錢譯才是公司的實際掌權者,只是為了穩定資方和外界的部分投資人,並未對外公佈這些調整。
一開始錢程一定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這樣的家業被兒子毫不留情的奪了去, 但是後來他知道他已經回天乏術,他已經捏住了自己的命脈。
他只將自己名下的部分股份以代持的方式留給錢行,也算是給錢行最後的一點保障。
他眼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各自的領域大展拳腳,都算是事業有成。
但他最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孤家寡人的待著別墅裡,有時候會種種花,喝喝茶,但更多的是看著屋裡的一切想從前的時候。
他明白,是自己錯了。
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當年的決定,今天這裡應該是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大家庭,不會如此清冷孤寂,他更不會是孤家寡人,但明白過來的時候,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