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八年,五月中旬。

連下六七天的大雨,宛如一股股從天而降的瀑布一般,噼裡啪啦的打在地面上,也打在了剛出苗的莊稼上。

早晨,封延淮處。

葉陽驍一進門就看見封延淮坐在窗邊,手執棋子,眉頭微皺,黑眸緊盯著面前的棋局,似是在思考該將手中的棋子落在何處。

雖然身上穿得是粗布麻衣,但難擋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矜貴之氣,在這簡陋的房屋中,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是與周圍的環境有些割裂。

眼神一轉,趙池正毫無形象地趴在封延淮的床上睡得正香,懷裡還抱著一件衣服。

葉陽驍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封延淮的外袍,畢竟上次來的時候封延淮穿的就是那件衣服。

看來趙池在封延淮這裡混的還不錯,都睡上未來皇帝的‘龍床’了。

因為門是開啟的,所以葉陽驍只是象徵性的敲了一下門。

封延淮聽到聲音,抬頭瞥了一眼,見是葉陽驍,便又將頭低了下去,繼續盯著眼前的棋局。

葉陽驍也不在意,透過這二十多天的相處,兩人已經成功的發展成了朋友關係。

他將手裡的油紙傘立在門口,便徑直走向了窗邊。

走近才看清封延淮桌上的棋局,只見那黑子已經被白子團團包圍,似是大勢已去了。

葉陽驍拉開椅子,撩起下襬坐下,觀看著桌上的棋局。

封延淮似是心有所感,在他剛坐下,就出聲問道:“你說,這子落在哪裡,才能扭轉場上的黑子的局面?”

葉陽驍並沒有回答,主要是他對圍棋並不是很精通。

他第一世生活的世界壓根就沒有圍棋這種東西,他還是第二世的時候才接觸的,但也僅僅只是會而已。

封延淮似乎也不期望他能答得出來,將手裡的棋子扔回裝有黑色棋子的棋簍裡。

“算了,這是我老師留給我的棋局,解不出來也正常,我們另開一局。”

只是話音剛落,就見葉陽驍從伸手從黑色的棋簍裡拿出一棋子,利落的在棋局上落下。

瞬間,棋局上的形勢扭轉了過來,猶如一個將死之人突然一下子活過來了一般,雖然還沒有恢復健康,但也離死差了很大一步。

封延淮素來淡然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他抬頭看向葉陽驍,漆黑的雙眸帶著一絲絲的震驚和複雜,“你......”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葉陽驍也知道他想問什麼,他倆經常在一起下棋,自己是個什麼水平,封延淮心裡也知道。

更何況,眼前的棋局還是封延淮的老師給他留下的,而他的老師對於圍棋的研究可謂是在大安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的水平。

葉陽驍笑了笑,“不是我想出來的,是別人想出來的。”

“你素日裡莫不是在藏鋒?”

封延淮顯然是不相信葉陽驍的話。

“這真不是我想出來的。”

“那是誰?”

接著封延淮就見葉陽驍眼神一下就柔和了下來,緩慢的吐出了一個人名,“宋栩。”

“宋栩?”封延淮有些好奇。

他老師在前些年的時候,的確出了一本關於自己平生對棋局的研究,其中這一盤棋局也在上面,但並沒有解法。

沒想到居然有人能破出來,一時心裡很是好奇。

葉陽驍突然驕傲一笑,“他是我未婚的夫郎,我們馬上就要成婚了。”

接著似是來了興趣,雙眼放光的說:

“我和你說,宋栩是世間最好的人,氣質好,長得好,性格好,最最最重要的是對我好!!”

封延淮:“.......”這種宛如孩童一般的炫耀,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接著封延淮就被迫聽了許久關於宋栩是如何如何優秀和好看。

搞得他原本只有三分好奇的,現在一下子變成了七分好奇。

窗外的雨忽然變得更大了,彷彿天漏了一般,嘩啦啦的往下無情濺起一朵朵大大的水花。

屋內的空氣都泛著一股淡淡地溼氣。

封延淮幽黑的雙眸看向窗外,眉間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憂色。

良久,他才慢悠悠的開口:“今年百姓不好過啊。”

葉陽驍也看著窗外,他知道封延淮在擔憂什麼,如今的大安可謂是內外憂患,內有昏庸無能且愛聽讒言的君主外有強勁的敵人。

如今在春耕之際,又連連下著不知何時才會停止的大雨,今年的收成十有八九會比去年的差。

葉陽驍沒有接話,說實話,他對於大安並沒有多少歸屬感和情感,畢竟他終歸不是大安的的人。

對於大安亡不亡,他真的無所謂,反正他有能力在任何地方舒舒服服的活著。

至於為什麼會主動幫助封延淮,那也是因為宋栩。

宋栩是這個國家的人,他不想他的宋栩成為一個亡國之人。

兩人都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封延淮將看向窗外的目光收回來並轉移到葉陽驍的身上。

“你覺得如今這個情況大安還有救嗎?”

“總要試一試才知道有沒有救吧。”

“說得也是,不出意外的話,我明日便要回去了。”

葉陽驍沒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確定不和我一起回去?”封延淮又接著問。

“不去。”說完這句之後,頓了頓,又接著補了一句,“你擺平了京裡的事情,給我個信,我到時候再去不遲。”

封延淮想了想,微微頷首,“那也行。”

就在這時,床上突然傳來一陣很大的聲響,兩人回頭一看,只見趙池連人帶被滾在了地上。

“我靠!疼死了!這什麼床啊!”趙池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趙池你是來搞笑的嗎?”

葉陽驍看著這一幕,無情的發出嘲笑。

一旁的封延淮眼裡也閃過幾分笑意。

趙池聽見葉陽驍的笑聲,將被子放回床上,一瘸一拐的朝著他們走來,右手還揉著自己的屁股。

“你還有臉笑,還不是你家的床太小了。”趙池的語氣全是一股子抱怨之氣。

“明明就是自己睡姿不好,還怪我的床,那我和他睡了這麼久怎麼沒有掉下來過。”葉陽驍回懟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