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詭異的安靜在三人周身蔓延開來。

此時此刻,遲鳶覺得自己的大腦宕機了。

幼年版的竹遙就站在她面前,還沒有修煉,也沒有後期毀天滅地的能力。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態,為了一己私慾,輕巧的斷絕了所有人的未來。

想起當了替死鬼無辜的同門師兄師姐們,遲鳶只覺得眼底火辣辣的疼,越看竹遙越不順眼,她惡狠狠地咬牙,拳頭硬了。

她推開了旁邊尷尬得充當木頭人的江懸,又在江懸不可思議的注視中,朝竹遙撲了過去。

攥緊的拳頭落在竹遙那張嫩生生的臉上。

一拳又一拳,帶著滔天的恨意。

竹遙似乎還在茫然,感受到痛意,她捂住臉頰,呆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少女,似是不解。

她是真打。

遲鳶垂了眼簾,細碎的髮絲被她別在耳後,那雙青色的眼睛閃閃發亮,是掩藏不住的厭惡。

竹遙偏頭看著遲鳶,沒有絲毫想躲的意味,好像嚇傻了一般。

此時的遲鳶像一隻野生的小狼崽,那眼神活活要將竹遙撕裂。

江懸完全被自家師妹的突然發作驚呆了,在事態變得嚴重之前,他回過了神。

“遲鳶,給我停手!”

江懸氣得臉色鐵青,拎著遲鳶的後領起來,原本俊朗的面孔也變得極為扭曲。

在那雙手即將抓住遲鳶的時候,遲鳶報復地咬了竹遙的耳朵一口,同時還不忘再補上一拳。

竹遙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皺著眉,耳朵傳來溫熱的觸感。

遲鳶掙扎著發出氣音:“叛徒!”

哪怕聽見了這個詞,竹遙神情依舊未變,她眼底染上一層淡淡的疑惑,似真似假。

倒是江懸用力的皺著眉,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將遲鳶拽到身後,“遲鳶,停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將竹遙拉了起來,“抱歉,是我們風鳴宗待客不周…”

話被打斷。

“師兄!我不允許你給她道歉!”

遲鳶氣憤道,試圖用袖子堵住他的嘴,卻被江懸以為又在使小性子。

“閉嘴!”這一聲如同平地驚雷。遲鳶猛然抬頭,顫著眼眸盯著江懸。

江懸側過臉,故意不去看遲鳶,他的語調平淡:“從小到大你惹的禍還不算少嗎?已經夠了。”

說罷,他面無表情鬆開了遲鳶的手。

“…”

遲鳶頹然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著江懸。如同被潑了一盆水,她的腦子瞬間就冷靜下來。

遲鳶從小就是很機靈的孩子,哪怕不能修煉,也從來沒有被這樣的眼神注視過。

何況是跟她年齡最相近的,最能包容她的江懸。

江懸回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轉了頭。他控制住指尖無端的顫抖,眼睛裡滿是失望,裡面浸漫了冬日的雪水。

他帶著竹遙走出去了,兩人的背影被朝陽拉得很長,遲鳶怔然。

“…又衝動了。”

遲鳶心煩的低頭,指甲掐入手心。

她多想揭穿竹遙的真面目,告知師兄,竹遙就是未來的大魔頭,再將她一劍絞殺。

可是不行。

遲鳶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方才藏起來的森森芝芝花花也跟著出來,大氣不敢出一聲。

她冷笑了一聲,反正不打白不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正欲關門,卻發現漸行漸遠的竹遙突然回了頭。

只是這一眼,遲鳶涼透的骨血又沸騰起來。

她又看見了,在空氣中排列整齊的【彈幕】。

*

實際上,在竹遙回頭的時候,他這邊的彈幕也幾乎要炸了。

【我趣,女主怎麼一上來就這麼瘋啊?還好小殿下人沒事。】

【嚇我一跳,不是說這個話本的女主很活潑很可愛嗎???】

【她說的那句叛徒是什麼意思?】

【對...對視上了!我怎麼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回想起剛才的眼神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但是真的很帥,斯哈斯哈。】

【怎麼哪都有狗。】

【那個,我有疑問,這真的是紙片人能擁有的眼神嗎…】

此言一出,原本刷得很快的彈幕忽然凝滯。

竹遙幾乎不看彈幕,資訊量又多又雜,除了消遣,毫無用處。

江懸將人帶到了風鳴宗的醫廬。

竹遙的臉腫得很厲害,大片大片的淤青從眼角蔓延到臉頰,好在無損她的容貌。

江懸看的有些牙疼,看得出來,他這小師妹是下死手了。男孩還好,可這是小女孩,修真界的女修誰不愛惜自己的臉蛋?

而且這還是風鳴宗的友宗——青鸞宗長老新收的小弟子,鬧不好可能翻臉。

無奈事情已經發生了,作為師兄他還得妥善善後。

他訕訕的將丹藥奉上:“這是我們宗特研的回春丹,磨成水敷上臉會好得很快,保證不會留一點兒痕跡。”

竹遙收下了。

江懸看她情緒很穩定,小心翼翼的道歉:“剛才是我小師妹太魯莽,你看你想要賠償…”

竹遙搖了搖頭,她慢慢張嘴,在江懸緩緩震驚的眼神裡說出那句話:“我很喜歡遲鳶,這點傷,不礙事。”

“至於長老那裡,我自有交代。”竹遙成熟得簡直不像小孩,她又補充了一句:“下次我還能跟遲鳶一起玩嗎?”

聽著像是請求,江懸艱難的運轉著大腦,擠出幾個字:“再說吧。”

再來幾次,他可怕師妹把人家打成殘廢。

竹遙暫時還不能離開醫廬,江懸吩咐了幾個醫修看著她,留下一堆補償,心情複雜的離開了。

但竹遙只說自己要休息,把那些醫修都拒之門外。

她躺在床上,安靜的回想。

沉寂已久的彈幕忽然開始複製貼上起來,甚至擋住了竹遙的視線。

她皺眉。

【小殿下,你的耳朵真的沒事嗎?】

【包紮一下吧。】

竹遙匆匆掃了一眼,都是一樣的內容。

她本想置若罔聞,手卻不由自主地觸碰到了脆弱的耳垂。

流血了。

回想剛才的情景,與遲鳶面對面,那種危機感重現心間。

竹遙的心驟然極速跳動起來,她嘆息,卻彷彿似乎是在惋惜,“可惜了。”

此時的竹遙根本不像一個受了傷的脆弱小女修,她臉色瀰漫上潮潤的紅,那雙清冷的眸子炯炯有神,看上去詭異極了。

可惜什麼?

彈幕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