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直下到第二日。

宋南知猜到路上馬車難行,提前出了門。

她說去逸雲觀看梅花,羅本英心不在焉,也沒說什麼。

到了聽鵲樓外,堪堪至未時。

葉籟扶著宋南知出來,她身著白狐裘斗篷,頭戴同式樣的風帽,手上抱著暖爐。

下了馬車,一眼便看到二樓上,蕭予章站在窗前。

倆人無聲對視著,或許實在冷,宋南知心不由地哆嗦了下,率先收回目光。

聽鵲樓沒有雅間,只有屏風隔開的雅座。

雪已及膝,路上行人難覓。

聽鵲樓生意卻很火爆,許多風流雅士在此聚集,談天說地。

蕭予章在窗前最好的位置等著她,那裡不受風吹,卻能看到梅花與飄雪。

宋南知坐過去,葉籟替她取下風帽後,便退到旁邊候著。

蕭予章已將茶倒好,推到她面前:“喝杯茶暖暖。”

“我不冷。”方才自己先認輸,此刻他帶笑的臉,宋南知莫名覺得礙眼。

蕭予章看著自己茶杯裡騰騰而起的熱氣,收了笑容,道:“我不過是想向你道謝罷了。”

“我有幫你什麼嗎?”這令宋南知不解,自己似乎沒有幫過他。

蕭予章沉默盯著她,似乎在等她自己發現。

宋南知手指動了動,還是將茶杯拿起來,抿了一口。

“這是陽羨雪芽。”只一口,宋南知便嚐出來這茶的來歷。

蕭予章點頭,跟著品了一口,笑問:“不知能否入得了你的眼?”

宋南知本不想附和他,但這聽鵲樓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產業。

她打量了下四周:“這外面的茶,也是有好的。”

這也不是違心話,聽鵲樓算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茶樓,用的茶自然有它的獨到之處。

“多謝宋姑娘賞光。”蕭予章笑了笑,一語雙關,既是指茶,也是指她願意來赴約。

宋南知沒有忘記之前的問題:“我還不知道我幫了你什麼?”

蕭予章提示她:“想想你做了什麼。”

她做了什麼……

莫不是關於羅本海升遷戶部侍郎被參的事,難道陰錯陽差幫了他?

轉過頭,宋南知看向窗外,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道:“這大冷的天,讓我出來,算不上是道謝的行為吧。”

蕭予章看著她伸出去的手,因為揚得高,袖子滑下來,露出了一截光滑的手臂。

他笑道:“幸好你不冷,否則我弄巧成拙了。”

察覺到他的眼神,宋南知剎那間,覺得自己的手凍得發麻,連忙收回來。

整好衣袖,她掩飾般啜了口茶,半晌,才開口:“那看來是我弄巧成拙了。”

一時間,她心生叛逆,想要跟著他對著來。

“不管如何,少初會安穩一段時間。”

他雖還稱她姑娘,卻喊弟弟名字,這何嘗不是一種隱晦的親密,宣告倆人的關係。

想到此處,宋南如坐針氈,沒來由的抗拒他。

蕭予章發現了她突然轉變的情緒,眼神冷了幾分,轉看向梅林深處。

淡淡道:“宋姑娘,你喜歡一枝獨秀還是並蒂花開。”

宋南知不明白他指的什麼。

蕭予章唇角挑了挑:“開春百花齊放,陛下若想好事成雙,誰還會注意凋零的梅花呢。”

宋南知皺眉,原來,他的意思是,陛下若將他們的婚禮定在同一個日子。

到了那天,皇太子在上,景王的婚禮,怕是略顯清冷了。

蕭予章突然掉轉視線,直直望進她眼裡:“這件事需要你配合,如果日子定好了,再改就難。”

方才還在彆扭自己與他的關係,宋南知此時又不得不為了倆人的婚事籌謀。

她瞪著已經涼了的茶水半晌,對面的蕭予章也已背對著她,走到窗前看了許久。

最後,還是他先開口,他說:“雪停了。”

宋南知終於回神,他已經轉過身來:“你是要去折梅,還是我送你回去?”

聲音如帶著寒意的梅香,浸入心魂,讓人想一聽再聽。

他為達目的,居然誘惑自己,宋南知不敢置信。

“折梅,再回去。”她輕輕說出自己的選擇。

不管自己是不是受到他的誘惑,但是他提的問題確實重要。

再抗拒他,也不能讓自己的婚禮變得冷冷清清,成為別人的笑談。

宋南知認命,老老實實跟著他下樓,踩著雪去折梅花。

雪太深,葉籟扶著她,也走得不是很穩。

她為了圖輕鬆,踩著蕭予章走過的腳印裡,慢慢跟著他。

看著前面的蕭予章,他帶著玉冠,穿著墨狐皮大氅,沒有戴風帽,寒風可以灌進領子裡。

但是他似乎不怕冷,背挺得筆直。

她想起,上次在柳貴妃那裡聽到的,景王病了。

走神之際,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來。

宋南知差點撞上他,急忙收回腳,往旁邊摔去。

“姑娘小心。”葉籟沒扶住她,自己先摔到雪上去了。

“怎麼走路不看前面的嗎?”蕭予章及時拉住她,避免了她的狼狽。

宋南知從他懷裡退開,懷疑他是故意的,卻沒有證據,只得忍著。

她生硬道:“還是殿下直接幫我摘回來吧。”

蕭予章看著她的睫毛,笑而不語,隨後,直接大步往梅林走去。

不一會,捧著一支半人高的紅梅回來。

宋南知已經沿著來時的腳印走回馬車旁。

他走到她面前,道:“上去吧。”

“我要先去同豐酒坊。”上了馬車,在蕭予章吩咐前,宋南知說出自己的下一個目的地。

蕭予章挑眉:“去哪做什麼?”

他不是不清楚同豐酒坊是誰的,只是這時候她去,他反倒猜不出她的目的了。

宋南知嘆氣,他貴為皇子,怕也是不懂百姓疾苦。

盯著他的眼眸,問道:“殿下,你所求為何?”

這次輪到蕭予章沉默。

雖然經過幾次交手,宋南知可以窺探到他不可告人的野望。

但是,她也沒有指望蕭予章在自己面前敞開心扉。

“或者換個問題,殿下認為需要怎麼做,才能成為一個賢明之君。”

蕭予章沉默更甚。

這是一個離他很近,又很遙遠的問題,現在在他心中紮根的,還不是這些。

宋南知從他手中,強硬地接過他摘下的梅花。

抱在懷裡,聞著鼻尖清幽冷冽的梅香,隔著豔紅如血的花朵,對他說:“蕭予章,這次跟著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