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無法理解你的目的了。”

路雲停說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歲安笑眯眯把話還了回去,“你本來就沒猜到我的目的。”

路雲停沉默。

“明白了,資訊差是嗎?”

片刻後,他說道。

歲安嘆了一聲。

“跟你說話可真沒意思。”

“所以呢?”路雲停沒理會歲安的抱怨,直接問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你這樣直接問搞得我很沒面子哎。”

“你有面子嗎?”

路雲停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歲安表情一僵,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總而言之,我的目的是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空氣裡的光線中游移,“不必付出壽命與靈魂的代價去承受力量的辦法。”

路雲停意識到了什麼,煮麵的動作一頓。

“我好像對你的身份有點猜測了。”

“是嗎?”歲安笑道,“我可不會跟你對答案。”

路雲停回頭看了他一眼。

“是‘規則’嗎?”

“也許只是我自己不想告訴你呢?”歲安的聲音輕飄飄的,眼神也輕飄飄的,“就像薛定諤的貓箱,不開啟的狀態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路雲停怔然地看了他一會兒,回過了頭。

“明白了。在你的計劃裡,我需要做些什麼?”

歲安伸了個懶腰,發出了一聲貓兒般的輕哼。

“什麼都不需要做。”他說道,“你只需要,跟著命運走就好了。”

“命運?”

路雲停還想要問什麼,卻被歲安打斷了。

“噓,別問。”歲安指了指天花板,殷紅的眼眸微微眯起,“這是‘規則’。”

路雲停沉默片刻,開口:

“明白了。”

“不要這麼一副喪氣的表情嘛。”歲安笑吟吟地說道,“要聽故事嗎?”

路雲停回頭,正對上了那雙如同新鮮的血液一般的殷紅色眼瞳。

“關於這個世界的故事。”

歲安說道。

鍋裡煮麵的水沸騰了,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將澄澈的清水變為一片氾濫的雪白。空氣中彷彿瀰漫起了一層水汽,將近在咫尺的白髮青年變得如在夢中一般朦朧。

像是一觸即碎的水中泡影。

“要聽嗎?”

歲安又問了一遍。

路雲停回過神來。

“你說吧。我聽著。”

他回過了頭,將白生生的麵條投入鍋裡冒著泡的沸水中,語氣依舊少年老成的平靜。

像是除了平靜,就沒有其他的情緒了。

“行吧,那我就說了。”

歲安的聲音從他的身後響起,帶著青年人獨有的清朗,一點兒讓人聽不出他已經是一個251歲的老年人了。

“在兩百多年前,嘛,我不記得具體是多少年了,應該是230多年吧?唔,反正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兩百多年前的某一天,在這個世界不知道哪個角落,出現了一個掌控著異常強大力量的人。如你所想,這個人就是魔王。

“魔王為處於這個世界食物鏈頂點的人族帶來了肆虐的魔族,帶來了他們無法掌控的力量,帶來了幾乎翻天覆地的災難。世界開始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一路狂奔,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人族的恐懼與絕望。

“後來,在不知道幾年後,神殿出現了。在神的庇護下,在足以匹敵魔王的教皇大人的帶領下,人族終於能夠掌握魔王帶來的力量,也就是源能,對,就是源種中所蘊含的力量。這一年也被稱為神曆元年。嗯,神歷,就是現在的紀年曆法。今年好像是神歷230年來著。

“咳,說回正題。憑藉對源能的掌控,人族終於從肆虐的魔族手中奪回了些許的土地,重新構築起了他們自己的城邦。

“但即便如此,由於能夠掌控源能的人太少,就算是已經掌控了源能的人,也遠遠不夠強大,人族在與魔族的對抗中依舊處於劣勢。

“於是,再後來,勇者出現了。異世的靈魂對源能有著天然的強大的掌控力,輕而易舉地就能成為強者。於是,在勇者的幫助下,人族終於從魔族的禍亂中解脫,建立了龐大的、只屬於他們自己的國度。

“啊,這聽起來可真是一個完美的童話故事,不是嗎?”

話音落下,路雲停聽見了一聲很輕很輕的笑聲,幾乎要被淹沒在麵湯翻騰的冒泡聲中,帶著點似有若無的嘲諷意味。

“除了勇者的壽命限制。”路雲停輕聲接道,語聲微頓,“以及他們註定無法留存的靈魂。”

“啊,是這樣。”歲安的聲音像是帶著笑意,“不過他們又不知道,不是嗎?更何況,異世的靈魂,可是多得很呢。”

他歪了歪頭,殷紅的眼眸帶著笑意對上了路雲停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眸。

“要猜猜看嗎?勇者是怎麼出現的?”

路雲停定定地看著他眼裡浮於表面的笑意,與笑意掩蓋下似乎深切的悲哀,沉默了許久,久到第一鍋麵已經裝碗了,第二鍋煮麵的水已經沸騰了,他才終於開口。

“所以,你究竟想幹什麼?”

“只是一個嘗試而已。”歲安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想要……”

最後的幾個字路雲停沒能聽清。他回過頭去,卻只看見歲安的嘴巴無聲地開合,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的電影畫面。

下一刻,歲安側頭看向他,銀白的髮絲在並不十分明亮的白色燈光下,如積雪般熠熠生輝,殷紅如血的眼瞳中朦朧地倒映著他的身影,似乎帶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情感。

“你的‘命運’來了。”歲安笑道,“明天見,小傢伙。”

燈光下,他的身形漸漸透明,像是融化在水中的雪花一般,在眨眼間消失無蹤,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句話,證明他前一刻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話,明天早上我想吃包子,肉餡的,10個就夠了。實在不行,菜餡也可以,我不挑的~”

一時間,空蕩蕩的後廚裡只剩下了一個無語的路雲停,和一鍋沸騰的清水。

還沒等路雲停從歲安的最後一句話中回過神來,後廚通往後院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裡的人飛快地竄了進來,一個流暢的轉身迅速地關上了門,隨後靠在門上大口地喘息,絲毫沒有顧及這個房間裡存在的另一個人。

黑袍寬大的兜帽在他的放鬆下微微向後滑落,露出了幾縷似曾相識的銀白色髮絲。

路雲停瞳孔微微一縮。

“那個,你……”

話音未落,黑袍人驟然起身靠到了牆角,防備地縮成了黑乎乎的一團,活像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兔子。

片刻後,似乎是意識到房間裡的另外一個人並沒有攻擊的意圖,黑袍人躲在兜帽陰影中的雙眼悄悄地抬起,自以為隱蔽地打量起了站在小板凳,乍一看挺高的路雲停。

於是,下一刻,黑袍人腿不抖了,腰挺直了,連氣也不喘了,底氣十足的樣子就好像剛才在牆角里瑟瑟發抖的人不是他一樣。

黑袍人非常囂張地站直了身體,抬頭看著站在小板凳上的路雲停,非常不爽地哼了一聲。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一個小鬼啊。”

聲音稚嫩,一聽就知道是一個還沒進入變聲期的小男孩。

路雲停沉默地注視著對面看起來跟他身高差不了多少的黑袍人,眼中稍帶著一絲疑惑。

這就是,“命運”?

像是察覺到了路雲停“不禮貌”的打量視線,黑袍人有些炸毛:

“喂,小鬼,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路雲停頓了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哈?”

黑袍人愣了愣。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路雲停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我憑什麼告訴你我的名字?”

黑袍人的語氣中充滿了迷惑與煩躁。

“我叫路雲停。”路雲停的聲音依舊很平靜,絲毫沒有受到對面暴躁小孩的影響,“道路的路,浮雲的雲,停止的停。”

“你叫什麼名字跟我有什麼關係。”

黑袍人的語氣越發迷惑。

“我已經告訴了你我的名字,所以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路雲停說道。

“憑什麼?”

黑袍人又要炸毛。

“或者我把你趕出去。”路雲停面無表情地補充道,“我是這家麵館的廚師,門外就是我的老闆和我的客人,你要是想動手的話也可以試試。”

“等等,”黑袍人的語氣中一瞬間充滿了震驚,“這家店居然僱傭童工?”

路雲停歪了歪頭,眼中浮現出一絲迷茫的神色。

嗯,這關注點是不是有些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