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雷聲伴隨著雨滴打落,連天公都知道,今天不該作美。

梁情看著那緊鎖的房門,走近,輕輕敲了門——

“清歡,吃點東西吧。”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不吃點東西,人怎麼扛得住呢。

已經是第三次敲門了,結果都是一樣。

房間裡,婚紗沒有脫,已經殘破了。蜷在牆邊的人兒,漆黑一片中,那閃過的光亮,接踵而至的雷鳴,對應的是那些傷人至深的回憶。

——慕衍深,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你一定要這麼報復我嗎!

那年,他不相信她,任憑她如何說,如何求,他都不願信。

用同樣的手段來報復她,去跟不同的女人傳出緋色花邊,她試圖去求證那晚自己的清白,可是換來的是什麼。

念涵的車禍,她成了那個狠心的主謀!

一夕之間,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所謂的親人。他們都恨透了她,說她該死。

而她和念涵的感情,他比誰都清楚,她不可能害人。

但逼她認罪的人,也是他。

慕衍深厭惡透了顧歡顏,甚至是噁心。

——慕先生說,與你不再相見。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顧歡顏的命,這般輕賤。他不在乎,甚至不再見她。

原來,這就是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呵!

“清歡,不管你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你別把自己困在裡面好麼,不想嫁沒人逼你,你不喜歡他那就不要理他了,我們……我們過單身的日子也很好的!”

梁情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這都說些什麼狗屁不通的話啊!

謝子商的電話打來時,她根本沒那個心思接。若非是謝子商說,喬清歡是因為恢復了記憶才會這麼反常,不然梁情肯定不會在雨夜去見那廝的。

……

然後,從謝子商這個當年的“旁觀者”口中,梁情得知了關於顧歡顏所有的悲哀。

驚訝,震驚,最後是心疼到沒有言語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來,喬清歡的過去,是這樣的。難怪,她會遺忘了。

這種痛苦,換做任何人,都不願意要!

梁情冷笑著看著眼前的男人,如果說慕衍深絕情狠心,那麼謝子商算什麼呢。

“你當初沒有幫過她嗎?!謝子商,你們這些人,真讓我噁心!”

謝子商聽著女人這麼罵他,倒也不怒,嘴角依舊揚著欠揍的笑。

是啊,謝子商本來就是這種人。他管什麼,他能做什麼呢。他也只能看著那個張口閉口叫他謝痞子的女孩,一步步走向深淵。

說的沒錯,噁心,是噁心。

他也噁心自己。

“你們所有人,都欠她一個清白!”

“梁情你冷靜一點,沒人不想還顧歡顏清白。”

可是,那場車禍,沒有證據,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顧歡顏。

惟獨,只有車禍當事人顧念涵醒來,才能指證一切。

但顧念涵,醒來的機率很小。

……

夜裡,慕衍深的車就停在這貧民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撐著傘會往那昂貴的豪車多看一眼,而後嗟嘆這是來接誰的車啊,真有錢。

梁情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那車裡的人,他還有臉來?!

很想指著那人破口大罵,可是來來往往的人卻又都看著,最後梁情狠狠翻一白眼,就上樓去了。

她知道慕衍深在這裡等誰,但……清歡是不會出來見他的!

現在,喬清歡連房間門都緊鎖著不讓任何人進,更別說會見他了。

回到了屋,卻聽到了聲響,是廚房那邊發出來的。

看到原本緊鎖的房間門此刻敞開著,莫非是清歡……

心想不好,趕緊跑去廚房,看到的卻是——

女人小口喝著她晚上煮的粥,安靜得出奇。

顧歡顏見梁情回來了,抬頭看向對方,說道:

“你剛去哪兒了。”

語氣平淡,就好像和以往一樣,沒有太多起伏。

梁情在她對面的凳子坐下,愣了幾秒,說道:

“你……還好嗎?”

“沒事。”

沒事,的確是沒事。她現在雖然恢復了記憶,但那些痛苦,都已經過去五年了。

難道人要一輩子都記得這些麼,就當是顧歡顏真的死在那場大火裡了,她倒也看得開一些。

“我不會一直活在回憶裡,當初看不開,走不出來,不過是因為……我愛他。”

“那,現在呢?”

當初是因為愛,那麼現在看開了又是因為什麼呢。

顧歡顏唇角勾起若有似無的淡笑,看著碗中的白粥,那三個字,雲淡風輕——

“不愛了。”

早就,不愛了。在她把關於他的記憶都拋棄的時候,就放下了。

心痛以後,就是心死。一個女人心要是死了,便就是未來再有大風大浪,也掀不起其他情緒了。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豁達。”

“梁情,這不是豁達。”

如果說不再愛一個人是豁達的表現,那麼顧歡顏還真不是那種人。

她只是,選擇不想再愛,僅此而已。

“不過既然你能看開,這也是好事,反正以後你還有我,還有暖暖不是麼。”

卻是顧歡顏在聽到暖暖兩個字後,眸色驀地暗了一下。

對啊,還有暖暖。她的女兒,也是慕衍深的女兒。

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總歸是劃不清關係的。暖暖身上流著她和慕衍深的血,孩子的存在就是顧歡顏和慕衍深的過去,抹不去也忘不掉的。

顧歡顏起身去拿了雨傘,梁情見狀,出聲問道:

“你要出去?”

“我有些話,想跟他說。”

他?

梁情語塞,原來清歡知道慕衍深在樓下啊,她還以為喬清歡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個男人了呢。

……

顧歡顏下來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後,對方叫她一聲姐,她立刻明白,是那個叫做喬安的人。

當年拿走了她的記憶,又叫她姐姐,那個婦人……她多半猜到,也許是她的生母。

只是這一刻,她不願去想那些。

生母,早就遺棄了她。

“別再打來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人生。”

以後她過的好不好,是生是死,都與她們再無關係。

下樓後,女人撐著把紅色的雨傘,看到了那停著的車子,在旁人的目光下,收起傘上了車。

車內,開了暖氣,溫暖襲來,可是她卻已不自知了。

她未有言語,他也沒有出聲,車子開離了這片鬧區。

十分鐘後,停在了江邊。

然後,開口說第一句話的人,是她。

“剛才暖暖的主治醫師給我打電話了,說孩子的身體沒有對化療產生排斥,可以進行第二個化療階段。”

這對於她而言,算是一個好訊息,希望對他而言也是。

“我想過了,如果孩子的病能治好痊癒……那她還是跟著你比較好。”

畢竟,慕衍深能給孩子一個很好的生活環境,不像跟著她,連治病救命的錢都拿不出來。

這就是,她唯一想跟他說的話。

都是關於暖暖的,與他之間,好像除了暖暖,也沒什麼其他話可說了。

總歸是,不在一起生活,孩子總要面臨選擇。

這五年來,他缺席了暖暖的人生。

那就用以後來慢慢補償吧。

至於她,顧歡顏不需要任何補償。

因為——

他和她之間,早就沒拖沒欠了。這場情局,她走出來了,而他……也遲早會走出來的。

他不說話,是答應了麼。

“慕衍深,你為什麼不說話。”

安靜的,太過死寂。

“你想聽到我說話?”

男人回應的聲音中夾雜著嘲弄,唇間勾著的笑意,幾分薄涼。

他還以為,她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從上車到現在,她的目光從未看向過他。甚至說的那些話,都不過是……在想方設法與他脫離關係。

孩子給他,那她呢,她連孩子都不要了是麼。

就因為是他的孩子,所以也一併要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