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靠著車壁晃了一會神,待清醒幾分,她一手掀開簾子,眼前是熟悉的硃紅大門,她靜默片刻,接著弓著身子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手腳利落的從車轅上一躍而下,接著轉過身從車廂裡拽出一個體型偏大的包袱。
車伕見了,連忙搭手幫忙,末了,臉上扯著笑說道“原來姑娘今日來還帶了行李,我說嘛,今天這趟車有些沉,我還當姑娘馬車裡還有其他人呢。”
她平日裡回府都是一個人,只不過今日有些東西要轉交給李慕池,那東西說重吧,她順勢看了一看那件比尋常包袱大兩倍的模樣,的確有點分量,至少她一個人抱著還是有些費力的。
七娘走在前面,剛走了兩步,像是察覺到什麼,她突然停下腳步,怔在原地,回頭盯著車伕手裡的包袱,一陣思索。
車伕說今日的馬車分量重的像是多了一個人,她起初還不以為然,以為是多了件包袱的緣故,可是細想下來,還是覺得此事不同尋常。
這車伕駕車多年,經驗老到,這車裡有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他只需上手一牽韁繩就能辨別出來,今日這件包袱雖然有些分量,可是再怎麼有分量也不可能是一個人的分量。
如果車伕的直覺沒差,那這麼說來,這輛馬車除了她之外還真有其他的分量,如果這個分量不是她帶來的包袱,那就是……
車伕見七娘停在原地,奇道“姑娘怎麼不走了?”
七娘瞥了一眼車伕,警惕的遞給他一個眼神,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車伕像是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驚的趕忙閉了嘴,一時間周圍噤若寒蟬。
七娘緩緩收回原本跨出去的步子,在原地停滯了片刻,接著足尖一轉,朝著馬車的方向警惕的邁出。
“我還有些東西落在馬車裡,待我取來。”她故意揚聲說道。
這話說的輕鬆,可這說話的人此時未必輕鬆,七娘臉色發白,額上隱約有汗跡,她咬著唇朝著馬車走去,她一步一步走的緩慢,同時一手摸入袖中,握住一側突起。
她竟然毫無察覺,這馬車何時混入了外人?
這馬車的結構她剛才大致看了一遍,車轅車頂這種暴露在外面的地方肯定不可能藏人,車廂裡她也未發現有旁人,那如果真的藏有一個大活人,最佳的地方就在……
她目光下移,目光緊緊盯著馬車底部。
這整架馬車唯一能藏人的就只有看不見的馬車底部。
如果馬車底部真的有人,那這個人跟蹤她做什麼?
難道又是找她了卻心願的?
那什麼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解決?非要鑽馬車底?
總之,這人是敵非友。
她伸手探入袖中,握著短劍一步一步朝著馬車靠近,步履極慢,每走一步猶如都走在刀尖上,這幾步下來,手心已滿是汗漬。
待臨近馬車車廂時,她突然止住步子,停在馬車前,甚至還真如在車廂裡翻找東西一般,足跟微抬,素白的繡花鞋就藏在淺粉色裙襬裡,只露出一寸小小鞋尖。
可是不消一刻鐘,七娘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她摸向袖中右手突然抽了出來,手上還握著的正是那把袖雪劍。
只見她手腕一翻一轉間,袖雪劍的劍刃就猛的刺向馬車底部,接著快速朝著馬車底部橫掃一圈,在劃到中間的時候,劍刃突然被一件硬物隔擋了一下,發出一陣金屬的嗡鳴,與此同時,一條手臂也因這次突襲暴露在外面,果然,她用袖雪劍一試,馬車底下的人就露出了馬腳。
她眼疾手快的捉住那條手臂,接著奮力一扯,一個身影就這樣從馬車底部拖了出來。
七娘被扯得一個踉蹌,連忙退後了幾步,她所料不差,這馬車底部還真藏有一個大活人。
車伕驚的差點叫出聲。
七娘稍稍站穩,她持著袖雪劍擋在胸前,剛想問問這人的來路,可她剛一抬頭,就瞧見那身湛藍色衣服異常亮眼。
那件湛藍色為底色,淺色蘭草為配的衣服她如何不眼熟,那是她在成衣店裡精心挑選的衣服,是她給小年的衣服。
她一臉震驚的望著剛剛被她從馬車拽出的人,那人緩緩轉過身子,面對著她,正是一宿未見的楚年。
“小年,怎麼是你?”
七娘驚叫出聲,連忙收了手中的劍,疾步上前,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確認了好幾遍,沒發現一絲血跡,確定楚年剛才沒有被她傷到,她這一顆心才落了地。
她千想萬想,怎麼也沒想到跟蹤她的人竟然是楚年。
那車伕見七娘喊那少年的名字,得知是熟人,也放下心來,摸了把額頭上的汗道“這小哥是姑娘的人,那老朽就放心了,我還當什麼歹人呢,可是小兄弟你怎麼不坐在馬車裡,偏偏要躲在車底。”
七娘著耳聽著,朝車伕解釋道“老人家,莫怕,他是我一個兄弟,都是自己人。”
至於楚年為什麼要躲在車底,她也想知道。
“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七娘忍不住道,她想起昨日楚年堵氣離開,還說那些不再見她的話,今日突然又見到楚年,七娘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得垂下眼瞼不知所措般故意閃躲。
“我不是什麼?”楚年扯著臉皮荒誕的笑,他歪著腦袋故意湊近七娘,看她驚慌失措般的表情,故意逗她“你以為我走了是不是?你當我會獨自一個人離開?”
楚年想起七娘昨日趕他走時的模樣,直起身子,板起臉來故作生氣的兩手交叉疊在胸前“哼……我好不容易知道自己還有個親姐姐,你別想這麼輕輕鬆鬆撇下我,我就纏著你,你去那我去哪,我還要給你養老送終呢,你不讓我來,我偏不,我偷偷跟著也要跟來。”說完。楚年頭撇向一邊,大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所以他這一路是偷偷藏在馬車底部跟著她來到這裡!
七娘神經突然緊繃,可是,這裡是阮府!是那個人住的地方,簡而言之,也是楚年心心念唸的仇人的地方,這個地方,楚年萬萬是不能去的。
七娘剎那間冷了臉道“你不該來這裡,你快走,去紅玉閣找青兒,讓她送你出城!”順著她一邊推著楚年,一邊驅趕。
楚年一臉莫名,他被七娘推得後退幾步,不解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你能來我不能來。”說到最後,楚年軟了聲調,似乎哀求“姐,別再撇下我了好嘛,我實在不想和你再分開了,一刻也不要,我舍不下你。”
七娘聽到這話,不由一怔,心頭連著指間都跟著發顫,這話像是戳中了她最軟的骨頭,楚年說舍不下她,她又何曾能捨得下楚年,可是想保他的命,就不該讓他捲進來,她狠了狠心,不想和楚年做任何解釋,只想想盡辦法趕他走就是了。
七娘厲聲道“若你還當我是你姐姐,就快點離開,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話音剛落,身後的硃紅大門突然‘吱扭’一聲開了,七娘立刻噤了聲,警惕性的朝大門看去。
她手臂一轉,用寬大的袖子將楚年罩在身後,不卑不亢的目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