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那警察的話,有道理。於是我又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人行道上,當我走到樓底下時,就覺得我的胃往上一翻,被狹小的咽喉擋住,一大口黃水噴了出來,然後坐在地上不停地嘔。當實在是沒有什麼東西可嘔的時候,我的臉都被擠得變形,眼淚也被擠得大顆大顆地往下滴。強調的是我並不是傷心,我被酒精整得沒有時間和心情來傷心。
這後來,我就經常地用酒精來麻醉自己,讓自己沒有時間和心情來想其他的一些對我人生很重要的但是傷腦筋的狗屁事情。當我拉著樓梯走上五樓回到家時。我就聽見自己的手機在不停地響,在深夜裡響得非常執著。可是沒有我執著,我進了衛生間,用毛巾把自己嘴上的髒物擦了乾淨,然後脫光了自己的衣服(其實就兩件,大內褲和小內褲)。用冷水來沖洗了一下自己。
當我光著身子連水都沒有擦就走進房裡拿著手機的那一瞬,電話斷了。
我看了看號碼,是梅莓打來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打過去了,關了機。我就往床上一躺,再有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給上司老陳打了個電話。電話中老陳輕描淡寫地說,建建你在搞麼名堂,一上午電話打不通,再這樣莫想報銷手機費咧。我說不報就不報,我是嚇大的。老陳說你來一趟,有個書稿你幫我看一下。我說好的,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呢。
我找到老陳時,他正和幾個老官僚們不停地抽著煙,一臉的燦爛,多半是是在說女人之類的東西,屋子裡煙氣瀰漫。
我一去,說各位叔叔阿姨好。他們互相看了看,說哪來的阿姨。我說就是你們談的女人。他們都笑了起來。
老陳遞給我一個檔案袋,重重的,有點斤兩。老陳問我說你失戀了?我說是的,不失戀怎麼能換女人?你們想換女人還得離婚呢。
他們都笑了起來。我拿了稿子就撒腿走。老陳跟了出來,把我拉到走廊的盡頭,說有些對不住我。我說有什麼對不住的。他說原來答應我幫著把烏烏調來武漢的,但是真的很困難。我哦了一聲,我冷漠地說早就忘了。
他說要不你出趟差,在外面走走?我問哪裡。他說北京。我說那我可能要帶個人去。他問是誰,我說當然舊人去了是新人。他說那可以呀,費用自理。日!
我給梅莓打了個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我其實早知道她沒有時間,她是一個學校的老師。暑假還有段時間。但是我覺得至少是一種表態。她沒有說有沒有時間,只是問我昨天晚上怎麼沒回家。我說我回了。她說打電話沒人接。我說我醉了,在樓梯口睡了一夜。她意味深長地說你要注意身體。我說難不成你以為我在外面玩雞?她咯咯地笑起來,說我懶得管你。我就把電話放下了。
我給局長打了個電話,我說我過來玩。他說好啊,不過他在漢口開會。我說那算了,晚上我請你吃飯,你的衣服我丟進了東湖。另外你把小黑叫來,還有那個誰?給我身上蓋郵包的那個小姑娘也給我帶來。
局長說,你的淫手不會伸到我的眼皮下來了吧?我說如果你搞過的就做個記號。他哈哈地笑了起來,說行。晚上聯絡,至於那個女孩請不請得到,那就怨不得我了。我說你一定要請到,我蠻感激她的。
我說的是真話。
然後我就在辦公室看稿子了。看著看著稿子就成了我的枕頭。
晚上,局長給我打電話,說來接我。我說你過來吧。當我下樓後,就看到了那個女孩。站在那裡朝我笑著,就那樣笑著,笑得我不知所措。局長說,你看你,看女人都看忘了形。我回過神來,說走吧,吃飯去。局長說去哪裡,你一年請不到幾十回客,捉一回算一回,今天沾了我們小妹妹的光,進大觀園。
大觀園在武昌的卓刀泉的十字路口,就在卓刀泉公園的大門處。前天晚上,我去逛了一下,那裡已經不叫大觀園了,旁邊已經有個花卉的批發市場,還有搞婚紗和裝修的。我經過那家搞婚紗的時候,看到玻璃上貼滿了男女一起時的那一張張假笑的臉。我走進去,問一個正在拿著碗吃飯的女人,我問這照片怎麼賣?她笑了起來,說我這裡擺的是效果,是不賣的。於是我就出來了,心想,不賣擺著幹什麼?
我們進了大觀園,大觀園的門口擺著的兩個女人花瓶是一副紅衣的古裝打扮,雖然人很醜,但那麼一穿著倒還有點特色,如果就把她們放在床上穿著這樣的衣服來做,會怎樣?我不知道。這種想法是那天晚上喝完酒後出來才突然想到的。我就把局長拉到旁邊來問他,他說我也不知道,我去問問。
他過去才說幾句話,就被幾個保安請到了旁邊。我在一旁笑得流眼淚。其實局長是個非常可愛的人。我不知道為什麼用可愛來形容,可能是漢語言在表達上的缺陷。
小黑和那個女孩在一起說著話,我們正在等人,等局長的情況。
那天局長的情況在車上,我倒是沒有想到局長要我喊她嫂子。我就喊“勺子”(只是讀音),把局長的情況臉氣得煞白。然後我就和小黑聊天。沒有想到的是,那天喝完酒後,我還是沒能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直到我們的第三三次見面才知道的,還是小黑告訴我的。她叫朵朵。
朵朵那天晚上就低著頭在那裡,喝著一杯椰奶,也不說話。我時不時地就看著她,我心裡想這是個善良的女孩。
不知道那天給我蓋郵包是她自己蓋的還是局長叫她蓋的,已經成為一處謎,其實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蓋了,在那一瞬讓我的睡意全無,覺得溫暖(不應該是天氣有點熱的原因),然後就在那裡回味這種溫暖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我覺得她真的很美。直到現在回憶起來,我都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有時候我就在問自己,為什麼那種溫暖在她以後沒有出現過?原來只是一種距離。當我再次走近時,那種距離就沒有了,感覺就消失了……
酒桌上,局長的情況說要不要她給我介紹朋友,我說算了,別人介紹的都是二手三手四手貨。搞不好戴綠帽子。他們都笑了起來,我看了看那個女孩。臉都紅了。
那晚我回去後還是給梅莓打了個電話。我說我喝酒了,而且喝多了。她嘆了口氣,說管不了你,你要這樣我也沒辦法。她說,你能不能不要和那些人成天混在一起?我說,不行。她說你這是在浪費你的年華與才華。我記得烏烏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喜歡浪費。
烏烏在星期五的一個雨天打電話來,雨很大。她在電話中問怎麼這麼吵。我說在下雨,很大的雨。她說她們那裡還是晴天,陽光普照。我說是吧,那是好事。她要我過去一趟。趕緊過去,幫她寫篇稿子。
我急忙坐車從武昌出發到黃州。路上大雨變成小雨,小雨過去看見陽光。地上乾乾的,恍如隔世。當見到烏烏時也恍如隔世。
我心神恍惚地走進她們的辦公樓大門,一個守門的就把我給攔住了。這位同志你找誰?我說我上訪。他說你要上訪到人大的信訪辦公室去,這裡是報社。我說就找報社上訪。我告的就是報社,媽的週末還要加班。
正在和守門的瞎扯,烏烏下來了,穿著件紅色的高領外套。我過去就想抱她,被她用手擋在了二尺外的距離。她對守門的說,這是我一個同學。我說怎麼是同學?是朋友。她一把拉著我走開。說不要在報社這裡亂說。
回到住的地方,我抱著她就想親,但都被她用手推開了。我說我想做。她說現在不行,晚上再做,我去買菜做飯你吃。我說好的。
吃了飯,她就躺在我懷裡看電視,我就在那裡眯瞌睡。當我睡了一覺起來時,外面是黑呼呼的,我則是精神百倍。我說我想做。她把燈一關,說來吧。她壓在我身上,親我。我則用手慢慢地解開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在黑暗的夜裡脫著她的衣服。直到她全身赤條條了。
我調過身來,坐在她的腿上,然後也脫光自己的衣服,把衣服甩在地上。然後摸索著找開燈。
我說我喜歡看著你。她用手擋住燈光,她的身體在我眼中變得白花花的。我就那樣坐著盯著她看,一動不動。她說你怎麼啦?我說有半個月沒見你,想好好看一下你。
我就那樣看著她,她也沒有說話,她常對我一些怪異的行為和語言已經習慣了。她的面板開始變得有些粗糙了,乳房塌向兩邊,沒有她坐在我身上時的高聳。
我說我們都老了。她說是我老了,真的老了,覺得很累。我說以往我們可以做三次,傍晚第一次,晚上一次,早上一次,現在只做一次了。我說現在該我幹你了,兩個星期沒吃肉了。她聽了咯咯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她要採訪的是一個院長,姓李。是非常有名的一個人物,經常上報紙上電視。還在中央得過什麼榮譽。完了,我說做一個好人真不容易啊,還是像我這樣,做一個不好不壞的人最好。一天到晚操別人的閒心,沒什麼意思。她說那是別人的追求,這篇文章該你寫了。我說好的,一篇小文算什麼,就幾千字而已,寫的時候也沒有人追著拿刀砍我幾十刀的。
我就坐在書檯上寫那篇文章,因為採訪還算順利,人物也有故事可寫,幾個小時下來,幾千字就寫完了。她就在旁邊看著,看著我用圓珠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來。等我寫完了,她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我說什麼事,不會是懷孕了吧?她說,是的,你中獎了。
我不久後出差去了北京,當然是一個人。對於那個女孩,我從小黑口得知道她叫一朵。有人說肯定我在打一朵的心思。其實不是的,只是對一個人對你的關心的一點回應,僅此而已。
再說了,我當時心裡的確是慢慢接受了梅莓,因為那天走時她眼裡大顆的淚水。那一刻我非常感動。多少年後看來,以我這種敏感的性格來說,感動是不是愛?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一個女孩不能在某個時候讓我曾經感動,我是絕對不會愛上她的。烏烏就是這樣。
我一個人坐著火車去了北京,然後找到北三環附近的一個賓館住下,把稿子給一個人看,然後和他談談對哪裡的意見就行了。其餘的時間百無聊賴,就躺在床上看鳳凰衛視電影頻道。晚上,就出門一個人沿著街亂走,只是走,沒有目的地。想哪拐就哪裡拐。在北大平莊的立交附近。接到了烏烏的一個電話。
她問:“你在做什麼?”
我說:“在上床。”
她問:“怎麼有汽車聲?”
我說:“在大街上。”
她問:“在大街上上床?”
我說:“是的,在意淫,在意淫一個女孩,穿著暴露。”
她說:“你已經越來越不正經了。”
我說:“我從來沒有正經過。”
她問:“你和梅莓關係怎樣了?”
我說:“接吻了,摸奶了。”
她說:“我早就知道你們有問題,你為什麼不承認?”
我說:“你打電話給我有麼事?我在外地,沒事別打電話了,對我們都不好。”
她說:“我偏要打,還要在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打。還沒開始就護著她了?”
我掛了電話。還是繼續走著,想一想給梅莓打了個電話。
我說:“你在幹嘛?”
她說:“我在吃飯呢。”
我說:“那你吃吧,我掛了。”
她說:“你什麼時候回?”
我說:“還有兩天。”
她說:“回來來找我吧,你從來沒有到漢口來找我。”
我說:“行。”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遠。我現在回憶,那個時候我在想著誰呢?我心裡在想著誰?其實我一直在想烏烏。真的,和她的前前後後。
烏烏懷孕了,聽到我不知所措。我急忙說我們結婚吧,我媽媽還等著抱孫子呢。烏烏躺在床上,說結婚,怎麼結?不在一個地方怎麼辦?我可不願意這樣,結了婚我們不在一起,我受不了。
我說那怎麼辦?要不我到黃州來算了。她說你來能做什麼?你那邊的事業什麼的不都丟了?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我說那我過來開三輪,養活你們。她說算了,說得那麼好聽幹嘛,心怕是在梅莓那裡吧。
我辯解說根本就沒有和她聯絡。她說你就把我當傻子,以為天下就你聰明,想騙就騙?你看梅莓那發了情的騷樣子。
我說你怎麼能這樣說人家。她說我要說,偏要說,就你護著她。然後在那裡嗚嗚地哭起來。我說你叫烏烏真的是好。我邊說邊給她擦眼淚。她問為什麼,我說一天到晚就是嗚嗚地哭。
她邊哭邊笑,說你去算命好了。然後又惡狠狠地說虧我當初對她那麼好,我真是瞎了眼。然後又看著我說,瞎了眼跟你談戀愛。我說跟我談戀愛怎麼啦?你看這些東西,超過一千字都是我給你寫的。
她望著我說,孩子怎麼辦吧。我堅定地說結婚生下來。她不同意,她說打掉算了,現在就我們倆這樣的關係,生下來孩子可憐,你說是說生下來,心裡怕是嚇死了。
我沒有說話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對我和梅莓的猜疑已經是深入骨髓了。再多的解釋又如何?
我反問:“你能把工作辭了到武漢去嗎?”
她看著我說:“不會。”
我說:“為什麼?”
她說:“那你更有資本在外瞎搞。到時候怕是把我丟在垃圾筒裡也沒人問一聲。”
我說:“那就打掉吧。”
第二天我們去了醫院,打掉了孩子。然後相對無言。在醫院的走廊上,我聽到裡面烏烏痛苦的叫聲,心如針扎。當她臉色蒼白地從裡面出來時,我連忙過去摟住她。我說痛嗎?她點點頭。
我心想,不論如何,我欠這個人的。但現在想來,卻無法償回。在我手提點吊瓶扶著烏烏坐上回家的計程車時,心裡卻無比悲涼。我想到我們兩人在一起近四年,卻沒有一個出口,每一個出口毫無例外地被她堵死了。
我心裡堵得慌。接下來的兩天裡我請了假,然後就給她買菜做飯、洗衣服,陪她去打針。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們結婚了,就這樣一起過下去,也不無不可。
雖然我最討厭做飯洗衣,但是,在這細小的生活細節中,我卻漸漸有了一些樂趣。我慢慢知道了,其實愛一個人,莫過於做飯給她吃,看著她吃下三大碗。我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就在旁邊指揮,該放鹽了、鹽放多了之類的,可是我喜歡她就在我的旁邊那樣嘮叨著,看著她像是很幸福的樣子。
打針的時候,我就握著她的手,讓她的小手不會覺得那麼冰涼。我把那種發堵的感覺放在心裡深處,裝假沒有感覺。但是在夜深人靜她睡著了以後,我就會失眠。我看著身邊睡著的這個女人,是不會和我一輩子的了。
在那天早上六點鐘的時候,我起床了,穿著衣服得趕去武漢上班。她一把拉住我,說不走行麼?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就在天光的朦朧中,那樣傷感那樣無助地看著我,我心裡在刺痛。我走過去,俯在她身上,用我的臉輕輕地擦著她的臉。我感覺到她的淚水,那一瞬間,我的淚水也流了出來。
我說別孩子氣了,我也得上班,還有二天我就過來看你的,然後我就轉身離開。離開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們分手時會如何分手?我捨得嗎?我想我是捨不得的。我只得把這個想法埋在心底,等著某一天,它自然而然地到來,我不想讓自己此時享受那裡的傷痛。
在路上,我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在電話中變得不是那麼傷感了。我說小懶貓,該起床啦。她竟然還笑了,說你這兩天做的飯好吃,你以後還做不做?我說我做,你就不怕我放毒藥?她說不會的,她說她知道我是愛她的。
聽了她這句話,我心裡舒服多了。我說過兩天我就過來了,做飯給你吃,把你養成大肥豬。她說要是真成了肥豬你不要我了我怎麼辦?我說不會的。她說你會的,你會去找那個小妖精。我說我不會的。她說你會的。
只是那個失去的孩子,在我心中完全沒有一點印象,不知道是男是女。一個小生命,帶著我和烏烏的血統的小生命就那樣沒有了,正因為沒有印象,所以傷心和惋惜沒有支點而變得模糊……
……
那天我回賓館是打的計程車,花了十元錢,看來我還很走了一段距離。
我回來後,就到了烏烏所在的學校去了一趟。在漢口,離我這裡很有些距離。她是那裡的老師。學校在一座天橋旁,後來那裡還有一座醫院,每天電視裡不停地播著噁心的廣告,那廣告總是讓我想起那天。我在天橋上走來走去,下面有一家快餐店,學校就在那個巷子裡一點。我就在那裡等她放學。
她說六點時叫我在天橋上等她。那個時候是五點半。因為武漢太大,你根本就不能準確地估計坐車所花的時間。我總喜歡把時間打得滿滿的,怕她一個人在那裡老等著,在去之前,我在想需不需要送一支花,或者類似什麼的。想來想去就算了。
半個小時的確很難得熬,以至於在天橋上的小販們時不時常地看看我,懷疑我是不是想從橋上跳下去。於是我就不走來走去了,我就趴著欄杆旁看著洶湧的車流,車子上面的空氣熱氣騰騰的,像透明的火焰。我在頭腦裡思索著寫一首詩,這樣時間就會過得快一些。那詩的碎片在腦上的記憶早已經沒有了,只是記得好像有一句是說“空調叭在牆上,是夏天武漢長出的毒瘤……”,如此而已。
我正在想著我的詩時,背後有人拍肩膀,我回頭一看,是梅莓那張微笑得燦爛的臉,帶著一股清涼。
她自然而然地挽著我的手,有學生走過去時還對她說:“梅老師好。”還沒等她回句話,孩子就跑得遠遠的了。我說他們真可愛。她說如果你來教就知道不可愛了,不過比你還是好管一些。
我說我這麼大了還要你管個毛。她說你說話放文明一些好不好,這裡有學生會聽見的。我說好的。我說我這麼大了還要你管什麼?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她說聽後面一句還不習慣。我也呵呵地笑了,我故意把後面一句說得彆扭一些的。
我說去哪裡?她說就在街上走走。我說在你家附近不會被熟人看見吧。她說不會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我說怕別人說鮮花插在那個啥上。她說你是在奉承我吧,討女人喜歡還一套套的。
我和她就這樣沒有主題沒有內容地聊著,她看起來很開心。其實我是故意亂說讓她開心的。那天晚上我們走得很遠,一直走到航空路立交橋,然後在一個小巷子裡吃了些燒烤。她最喜歡吃雞腳爪子,點了兩串,我就安安靜靜地喝著啤酒。
她在啃的時候我笑了笑,她說你在笑什麼?我說你吃的鳳爪是長了腳氣的。她一把把手中的丟了,然後裝作惡心要吐的樣子。然後對著我哈哈大笑起來,說虧你想得出這來噁心我。我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雖然只是個玩笑,但後來她再也沒有吃過雞腳爪子了。
她用紙擦了擦嘴巴,說我不吃了,你要吃什麼我來給你點。我一口氣喝完了餘下的冰啤酒,說算了,飽了。她說今天我付錢,你這麼遠來看我,該我付。我說算了,你把錢省著買點唇膏啊什麼的。她笑了笑,說學校不允許化妝。我說不化妝還好些。
我先把她送上車,在航空路車站,她就偎在我懷裡。我們站在一棵樹下,天已經很黑了,我抬頭看看天上,沒有星星,也沒看見月亮。
我問她你見過鄉下的星空麼?她說沒有,平常只是書上看到的。我說你真的應該看一看,晚上的星空很美的,讓人思想純淨。她說你思想也有純淨的時候啊?我說是啊。幸福的時候思想是最純淨的。她嗯了一聲。
車來了,我把她的手牽著,說走吧。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她走了兩步,然後又回來把臉伸過來。我說忘了,然後在她臉上捱了一下。她便飛快地跑到正要關門的車上去了。車上是黑呼呼的一團,我看不清楚她。但我知道她看得清楚我,我便看著那車子,直到消失。
我心裡想,就這樣開始了吧,慢慢就會習慣的。
過了兩天就到了星期五,下班後我就直接去烏烏那裡了,烏烏的臉色看起來恢復了正常。我問她,我那天給你寫的稿子發了沒有?她說發了,起了很大的影響。主編還誇了她的。我說你這是佔我的光。她說不沾你的光我去沾誰的光?我說那也是。
我們一起去市場裡買菜,然後她說著那篇文章的些事情。在回來後,我們為了誰弄飯爭吵起來。我說還是我來弄吧。她說不行,應該她弄。我說你還沒恢復好,我來弄,我在買菜的時候就想著弄什麼了。她說你怎麼忽然變得對我這好?我說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啊。她說你做菜我總是多吃一些,到時候怕真是變成肥豬了。我說好的,那就變成肥豬好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弄了三個菜,一個是鯽魚豆腐湯,一個是青椒炒雞蛋,一個是清炒黃瓜。黃瓜是她最愛吃的,湯是給她補補身體的,青椒炒雞蛋是我最愛吃的。我那天強迫她把那一大碗湯全部喝了下去。雖然她死不願意,但是在我哄了幾句之後真的全部喝下去了。我問她好喝嗎?她說好喝,只是這東西喝了真的容易長胖。我說那有什麼關係,身體是最要緊的。
碗也是我洗的,她只是在一旁看著。我喜歡那樣。洗完了,她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細心的一個人。我說是嗎?那我這輩子看來打不成光棍了。她說怎麼會呢?梅莓還等著你的呢。我非常嚴肅地看著她,我說你能不能不提這個人?
她說我就知道你心虛了。我說我懶得解釋,你不提就好,提了心裡煩。她說當然煩,現在知道兩個女人不好應付吧。我說你真是無理取鬧,我去看報紙了。我進了房裡,看她從辦公室帶回來的我喜歡看的報紙。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她在喊我。她說喂,你過來一下。我說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她說那個妖精叫過你的名字,我不會叫你的名字了。我忍住怒火,過去抱了抱她。我說算了,我什麼都讓著你。她一把把我推開,說你越這樣我越心裡煩。我輕聲說我心裡也煩,但是我會讓著你的。她說你去讓著那個狐狸精去,我不要你讓。然後大聲地哭了起來。
我點了支菸,我說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她哭著說你心裡有鬼才這樣對我的。我說我根本就沒有和她聯絡,真的沒有,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她這段時間根本就沒有打電話給我。
她過來抱著我說,不管有沒有,我就成天想著你們肯定在一起,我心裡就不舒服,我什麼也做不了。我說這樣吧,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給她,叫她以後別再和我們兩個人聯絡了行不行?她說那你的面子不丟光了,不準打,她會認為我是小氣鬼的。
我說那我就沒有辦法了。我說去睡吧,想那麼多幹嘛。我沒做完的事一大堆呢,哪有功夫去和她約會,別瞎想。她仰著頭說,那你要是有時間麼辦?是不是去找她。我說我不會,我發誓。
在床上,她躺在我身上看電視,她說我心裡有氣只有往你身上發,你別生氣好麼?我拍了拍她的臉,說我不生氣。她說那就好,要是真把你吵跑了就划不來了。我說我們什麼時候在武漢請她吃個飯,很親熱的樣子,做個秀,你就放心了。她說我才不要見到她,見到她就想撕她的臉。
她轉過身來坐在我身上,說我想要。我驚奇地說那怎麼行?你忘了醫生是怎樣交待的?她說輕輕地還不行嗎?我說還是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好。我拍了拍她,說忍耐幾天就好了。
夜色中行走武漢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特別是從漢口至武昌。和北京其他城市都不同,武漢的路燈並不算亮,從武勝路過江到武昌一路走來,即使心情再不好,也會隨之開闊。夜色中,到處隱隱的是夏季即將到來的一種衝動,生命在穿行,隨手可及的苦悶壓抑的炎熱夏季。我就在車上這樣想著,這個熾熱的夏天該怎麼過?
回到武昌後正看見小黑依在車子旁邊抽菸。見我回來了,也丟根過來。我說你怎麼不打電話,他說才到。我說上去吧,他說算了,只是給我帶句話。小黑說,局長的兒子今年考大學,他要我過來給你墊個底,可能要找你幫忙。我說等成績出來了再說,我說局長的人呢?他說不知道。小黑笑著問我,是不是對一朵有興趣撒?如果有,我叫局長給你介紹。我說算了,心已經夠煩的了。我說你先回去吧,累了一天了。他就開著車子七拐八倒地,然後一溜煙就不見了。
我上樓衝了個涼水澡,才衝完,電話就響了,局長打來的。
“在哪裡?”
“還能哪裡,家裡。”
“快點過來,五星俱樂部。”
“我不想動了,你們玩吧。”
“你個婊子的快點過來撒,有事。”
“有麼事?”
“過來再說。”
其實這時候我很想美美地睡上一覺,沒辦法。打個的就去了武珞路的五星。在裡面他正在和一個陌生的中年人在聊天。見我來了,開口就說你他媽的從北京回來不說一聲,讓我去接你。我說有什麼好接的,又不是從月球回來。他笑著說北京的風沙大,今天我接你洗下身上的灰塵。我呵呵地笑了起來。
他指著旁邊的那個中年人說,這是廠宣傳部的部長,今天一起認識一下,以後想喝酒就去找他。那個男人雙手遞來一張名片,我雙手接上,瞄了一眼後放入錢夾。局長所說的那個廠還有上千號人,還比較大。我就叫他部長了。局長說你來了我們就去喝點酒,把胃先洗一下。我說真是要命,才喝了兩瓶啤酒。
局長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問,那叫酒?
在桌子上一坐下,局長就說了:
“我們今天要喝倒,不是喝好。先把精神傳達一下,莫理解錯了。然後把身上的死皮洗一洗,接著想放幾滴水的人自便,部長請客。”
我說:“非要喝倒?”
他說:“非要喝倒!”
旁邊那個部長裂著嘴眯眯地笑,很隨和的樣子。我想應該是個酒麻木(武漢方言,指喝酒喝麻木的了人)。我說那就倒吧。
每人先上了兩瓶啤酒開胃,由於先在漢口梅莓那裡喝了兩瓶,這兩瓶一下肚子就有些暈乎乎的了。然後每人面前又擺上了一瓶白酒。我硬著頭皮喝了一杯後就感覺不行了。他們兩個就那麼輕鬆地看著我。我心裡一橫,站了起來。說:“這樣喝行不行,搞快些,一次一杯。”我想幾杯倒進胃裡算了,橫豎是難受,喝急酒是他們的軟肋。
這樣不到十分鐘,我們面前的酒瓶就空了。看著他們兩個臉上也是紅得發漲。局長說話聲音也大了,又每個人來了兩瓶啤酒。只得也幹了下去。喝完後,頭一黑,後面再發生事情就不記得了。
其實在這之前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什麼事找我幫忙的。在我心裡,局長是個很好的酒肉朋友,有些事情也不會虧待你,但是我絕對還是沒有想到,事情後來是那樣。
烏烏的身體復原了,我的罪惡感也慢慢地消逝了。這件事後,使我的心裡有了一種怪異的想法,從罪惡感變成了對女人的身體有了一些恐懼。那天我脫光她的衣服,看到她的小腹時,突然就有這種感覺。
生命的誕生是在快樂中完成了,一種在身體發洩般的行為中完成,原來生命的意義就是如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她一個女人成熟的身體時,聯想到才從她身體裡拿掉的那個孩子,我便性趣全無了。
其實愛情是什麼?最終還逃不過兩人在床上的瘋狂,隨著瘋狂慢慢變成了平淡,一種例行般的任務,就像水一樣,渴了就喝,至於怎麼喝,解渴就行。身體已經成為性的一種犧牲品了,我們已經很懶得再去談談兩人的什麼人生啊,前途啊,理想啊,都沒有,只是一種慣性,這種慣性漸漸地也降低了速度。
烏烏說你怎麼啦?我說我突然不想做了。我脫光了她的衣服後,然後自已在一邊躺下來。她側過身體,看著我。我就把自己的頭埋在她的胸脯裡。她說你是不是害怕?我點點頭。她說你有時候像個孩子樣的,你知道麼?你不聽我的話我就會不管你了,我就不愛你了,不喜歡你了,看你會過成什麼樣子。
聽了她的話,我真的突然害怕起來。如果真的失去了這種習慣和慣性,那我真的不該何去何從了。
我想到了梅莓,後來她也很少打電話來了,打電話來也是一種客套式的幾句話。我想,她是不可能喜歡我的,就像我和烏烏有了這種性關係,她甚至親耳都聽到了。在她的眼中,我應該是一個做了“記號”的人,標註為不純潔,失身或是什麼的。
假如說真的和烏烏分手,梅莓會這樣,叫我含著她的胸脯叫我不要害怕麼?我想是不會的,因為她並不瞭解男人,不知道男人也會害怕。
事實上在後來與梅莓的交往中,自己潛意識裡總是拼命地使自己的這種“記號”在她頭腦中加深,使她厭惡我。
我說:“你大姨媽什麼時候來的?”她說:“幾天前就完了。”我想那現在正是危險期,我說我不敢了,我害怕。
她說在外面就行了。
她就那樣坐在上面,然後俯下身子,把頭上的頭髮理到一邊,胸脯壓在我有身上,靜靜地看著我,然後她把雙手伸進我的頸子後面,抱住我的頭。
她嘴裡發出一種痛苦的呻吟聲……
那是我第一次沒有**,也不想。烏烏說感覺到了我對她身體的拒絕,然後生氣地抱了床毯子自己在一邊睡了,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