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趙和平的事並沒有持續多久。
年初七韓春風回來上班之後,就發現了一件大事。
趙和平名下的賬戶多出來的二十多萬鉅款讓他以為上面的同事工作出現了失誤,再三確認後才知道是真的。
趁著年後剛營業單位沒什麼業務,他趕緊請了半天假開車回雁山村,接上趙和平回到鎮上更新了存摺。
安惠戴著哥哥剛給她買的髮卡坐在破了好幾個洞的沙發上,好奇的看著大眼瞪小眼的爺倆。
茶几上擺著一本存摺,韓春風和趙和平盯著那串數字一動不動二十分鐘了,還是蹲著的。
韓春風看著那個數字,心裡想的是整個安陽縣加起來才10個萬元戶!好傢伙!傻兒子不聲不響的就掙了二十多個萬元戶!這麼大一筆錢要是被人知道了,雁山村的治安可就亂了套了!
趙和平心裡想的卻是接下來該怎麼才能把這筆錢變成更多的錢,這個時期國內和國際上都有什麼大事來著?前世那時候還小,很多事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其他的啥都不知道咋整?
總之,爺倆都愁得不行。
還是蘇小北的來電打破了僵局,韓春風起身去接電話的時候,腿上一軟,麻了。
蘇小北還在縣城的家裡,抽空還去參加了某個學校的筆試和麵試,並且竟然還透過了。
所以,一聲不吭接起電話的趙和平就知道蘇小北下下個學期就要調回縣城了。
面對蘇小北興奮的“老公我太高興了,你想辦法也調回來吧”,趙和平默默的把話筒放在一旁,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韓春風讓他自己接電話,收起存摺抱起睡著的安惠安靜的離開。
韓春風覺得莫名其妙的接完電話之後,兩口子便莫名其妙的陷入沉默。
都調回城裡的話,傻兒子怎麼辦?
新學期開學之後,趙和平就不在蕭思齊的旁邊坐了,他的同桌變成了她哥哥蕭敬賢。
為此蕭思齊還哭了好幾次鼻子,說哥哥搶了她的同桌。
她還不知道什麼叫跳級,她只知道沒有趙和平在的一年級教室,她待著一點意思都沒有,她都學會100以內的乘除法了,那幾個小屁孩還算不清楚88+12等於多少。
蕭敬賢倒是樂得自己的鄰居成了同桌,雖然趙和平比他小了兩歲。
每當體育課的時候,他就拽著同桌到一年級的教室外邊瞎晃悠,得意的扒著窗子對妹妹擠眉弄眼瞎嘚瑟,把蕭思齊氣得大義滅親向老師舉手報告了好幾回。
趙和平就倒了黴,每天放學之後得帶著安惠去蕭家和蕭敬賢一起做作業,順帶著讓安惠蹭到了動畫片可以看,也順帶著成了蘇奶奶教育蕭思齊專用的別人家孩子。
“你看阿平多認真多勤快,你再看看你,讓你多看會兒書你就哭!”
最讓蕭思齊崩潰的是,有一天傍晚趙和平中途回他家燒水做飯,她在寫數學作業,五歲的安惠在動畫片的間隙看了她的作業本一眼,就一眼:
“蕭思齊,你這道應用題做錯了。”
蕭思齊不以為然,十歲的蕭敬賢還不懂得好奇害死貓和看熱鬧不嫌事大是什麼概念,拿過妹妹的作業本一看,確實做錯了。
他哈哈大笑,嘲笑妹妹連還沒進過一天教室的安惠都不如,蕭思齊被氣哭,結果把在後院廚房裡回來探親的他爸給驚動了。
蕭家棟聽完了來龍去脈,好奇的拿了本書讓安惠念,安惠一個單詞都不差的唸完了一整段初三英語,讓見多識廣的蕭家棟驚為天人。
安惠還不知道法國在哪裡,更不知道什麼叫凡爾賽宮,玩著小辮子說道:“很簡單呀,上個月我哥就教過我的。”
她一句話把三十二歲的蕭總經理說得懷疑人生,面對著鄰居家出現兩個天命神童般的存在,他看著比趙和平年齡還大的兒子女兒陷入沉思:果然還是得帶到外面去上學吧?
安惠回到家跟哥哥邀功似的把事情一說,把趙和平嚇了一跳!
“惠惠,記住,以後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再說這些事了。”
“為啥?”
“哥哥教你的東西,別人知道了會害怕的。”
“為啥?”
“呃,”趙和平頭疼的撓了撓頭,深知不管怎麼解釋,她都有無數個為啥在後邊等著,於是只能嚇唬她:“你要是說出去了,哥哥會被抓去吃花生米的!”
果然,安惠嚇得瞬間睜大了眼睛,兩隻小手吧唧一聲死死的捂住嘴!
嚴打的時候去鎮上玩,大人們經常把吃花生米掛在嘴邊,她當然知道那是壞人被打死了。
她不想哥哥被打死!
話說回頭。
蘇小北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打了報告替趙和平申請了跳級,在經過簡單的考試之後,他一下子從一年級跳到了三年級。
“哪兒有什麼目的?我不能讓這個孩子在這個階段耽誤太久。”
蘇小北對韓春風說。
“他是藏不住的,我們想藏也藏不住,那就只能快點的讓他的成長過程看起來正常一些。”
是的,這個孩子不正常。
這又不是古代,十二歲的孩子可以封侯拜相。
轉眼到了四月,清明節的時候安華和何小芬回家祭祖,把安惠帶走了,他們在省城擺攤賣早點,要把女兒接過去上幼兒園。
走的那天,安惠抱著趙和平死活不肯鬆手,大人們無奈的等她哭著睡著了才把她抱走。
同樣在這時候離開的還有蕭思齊兄妹,他們的父母把他們轉到城裡去唸書了。
蕭家棟認為再讓孩子留在農村上學,會耽誤他們一輩子,畢竟城裡的教學質量和教育資源和農村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五月,韓春風原來所在部隊的首長來到安陽縣任職,一紙調令把他從金融系統最底層調到縣委大院當秘書。
身邊一連串的變動,讓趙和平敏感的發覺,改革的春風從沿海吹到內陸省份了。
於是從五月到七月,每天蘇小北和趙和平要做的事情就是放學後坐在學校的操場邊上發呆。
“兒子,你在想什麼?”
“今天晚上吃什麼。”
“不是想著新歌要怎麼寫嗎?”
“那重要嗎?”
“也對,不重要。”
“兒子,你現在有多少存款了?”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五十萬吶,我一輩子都掙不了這麼多錢。”
“想買什麼就直說。”
“嘿嘿。咱們學校廣播室的錄音機和喇叭都壞了。”
“換唄。”
……
“兒子,下學期我也要調走了。”
“哦。”
“你怎麼辦?”
“我活著唄。”
“噗,那你可得好好的活著。”
大人們都瞞著他,他媽媽沒了。
就在他重生的那天。
他很悲傷,卻藏得很好。
他經常在沒人的地方抬頭看著天空中飄過的雲朵,有時候也這樣看著天上的星星。
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很久很久。
這,也許就是他重生的交換條件。
之一。
七月
放假了,收稻穀了。
趙和平在前面拉著繩子,老太太推著獨輪車在回家的路上。
她心疼著孫子,卻無法改變苦難的生活。
“平啊,你下個學期去縣裡上學吧。”
“您不是不想讓我去嗎?”
“不想歸不想,奶曉得,去縣裡上學是對你好。”
“不去也沒關係的。”
“要去,奶跟你乾媽都說好了。”
“那我要是去了,我想你怎麼辦?”
老太太笑著說:“放假就回來唄”。
“奶要是想我了,怎麼辦?”
老太太一愣,她突然發現原來他什麼都懂。
於是她更心疼了。
“奶,我們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
有什麼能比一個孩子失去母親更痛苦的事呢?
有的,那就是一個老母親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有什麼比一個老母親失去自己的孩子更痛苦的事呢?
還是有的,那就是一個老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的孩子跟著自己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