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龍池鎮外,一隊黑色勁裝制服的差役打馬如飛,很快就進了鎮子,各個身手矯健,飛身下馬後,迅速的分散開來,將孫家客棧團團圍住。

為首那人是個身著男裝的女子,腰帶上有一隻猙獰的兇獸圖案,整個人英姿颯爽,明眸皓齒,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她威嚴的掃視了一下客棧的情形,眼中隱隱有精光射出。

“誰是鎮長?出來答話。”

李半山急忙從人群中走出,戰戰兢兢的抱拳躬身道:“大人,老朽便是。”

女子打量了李半山一眼道:“在下靖安司掌刑使洛英。”

然後指了指一旁神情緊張、滿頭大汗的一箇中年介紹道:“這位北滄縣尉陳元大人。”

李半山一聽,心中駭然,那可是足以掌握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呀,連忙躬身見禮。

沒等李半山彎腰,洛英又指向了陳元旁邊一位極為威嚴的中年人說道:“這位是北蒼城總捕頭柳世傑大人。”

洛英噼裡啪啦的介紹完,根本沒給三人一點開口的機會,陳元臉色苦澀,柳世傑面無表情,李半山更是一頭霧水。

一個掌管地方刑名的縣尉,一個負責追兇緝盜的總捕頭,竟然在這個年紀輕輕的掌刑使面前,表現的戰戰兢兢,讓李半山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孤陋寡聞了,難道這個掌刑使是個更大的官嗎?

“麻煩鎮長為兩位大人安排臨時處置所,可有問題。”

李半山不敢多想,更不敢多問,聽到洛英在此吩咐自己,連忙躬身答應。

“沒問題沒問題,老朽立刻去辦。”

李半山擦了一把冷汗,轉身就走,洛英看向柳世傑和陳元說道:“兩位大人也一同前去吧,這裡就交給屬下即可。”

陳元乾笑一下,他並不是修武之人,雖說掌治安捕盜之事,但也是靠著恩蔭上位的,根本就不會勘察現場。

這次大皇子巡邊之際,自己轄內出現這樣的事情,要是被問責,難脫干係,加上有靖安司親自插,城牧劉政指派,他不敢不來。

“我陪大人一起過去吧,這裡就交給洛掌刑即可。”

陳元看向了柳世傑,以前北蒼城的所有事情,他都會交給柳世傑去辦,自己最多也就是過問一下了事。

如今見柳世傑沒有一絲想要插手的意思,還向他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也就欣然答應了,拱手向洛英道一聲辛苦,隨著李北山而去。

“讓所有人都散了!”

洛英捂著鼻子看向了客棧內部,冷聲的命令一聲,四周的衙差就開始驅趕圍觀的百姓。

洛英邁步向著客棧裡面走去,只是客棧內的場景,讓這位見多了打打殺殺的女子豪傑,也是秀眉越皺越緊。

現場血肉模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可見當時的情況是何等的慘烈,洛英環視四周,眼神閃爍,似乎在腦海中還原當時的情形。

兩位跟隨而入的少掌使楊青和宋嘆,見到這副場景,頓時捂著肚子跑出門嘔吐了起來。

“這也太殘忍了吧,究竟是什麼深仇大恨。”

洛英皺眉道:“傷口不一,有些被氣機震死,可見兇手修為極高,屍體上的切口齊整,說明還善於刀法,只是這齒痕……好像是人的牙齒造成……”

一旁的楊青聽著洛英的敘述,已經開啟一個小冊子快速的記錄了起來,就聽洛英繼續說道:“這人牙齒極為鋒利,可見此人極度嗜血,說不定還會吃人。”

楊青臉色慘白,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就在這時,洛英渾身氣機流轉,死死的盯著一個角落,長劍陡然出鞘,指向了那個方向,楊青和宋嘆也是臉色鐵青的靠了過來。

洛英示意兩人將屍體搬開,兩人皺了皺眉,還是聽話的照做了,屍體的下面,有一個渾身浴血的漢子,氣息微弱,並未死絕。

將那人從地上拉起,放在了空地上,宋嘆從腰間解下水壺,澆在了那人臉上,那人稍以清醒就劇烈反抗,嘴裡胡亂的喊著。

“別殺我,別殺我……”

宋嘆低頭沉聲道:“你別害怕,我們是靖安司的人,你現在很安全。”

那人一聽這話,似乎恢復了一點神智,洛英問道:“說吧,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因恐懼猶自顫抖不已,眼神呆滯,似乎在回想著之前的事情,只是發瘋一般的念道:“殺人了……是四大鬼王……對,是四大鬼王殺的人……不管我的事,……我不想死!”

聽到四大鬼王這個名字,洛英三人都有些面面相覷,不過見對方的情形,似乎被嚇得有些神志不清,繼續詢問也很難有收穫,於是擺了擺手。

“先將人帶出去。”

洛英轉身,繼續觀察四周,一步步的走向了牆上的那個大洞,從裡面跳了出去。

蹲坐在地上,洛英眼中盯著碎屑中的一個碎瓷瓶,伸手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就在這時,旁邊的一間房內傳來的聲響,洛英頓時驚覺起身,同時招了招手,然後向著房間靠了過去。

房門被一腳踢開,三人身形一閃而入,就見體型臃腫的孫來福被綁成了粽子,嘴裡還塞著麻布,正哼哼唧唧的掙扎著。

三人的突然闖入,孫來福先是一怔,待看清來人後,更加用力的掙扎了起來。

“楊青、宋嘆,把他解開。”

“是,大人。”

楊青、宋嘆一前一後,一人解開了孫來福身上的繩子,一人扯去了嘴裡的麻布,孫來福頓時痛哭出聲。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洛英好看的鼻子抽了抽,冷聲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此!”

孫來福跪倒在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大人,我是這家客棧的掌櫃,昨天突然來了一夥人,不由分說就幫我綁了,然後打暈丟進了這裡,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來的都是什麼人,你可知道。”

“小老兒只是鎮上一個沒有見識的百姓,哪會知道是什麼人,各個凶神惡煞的,莫不是山匪或是馬賊。”

洛英皺了皺眉,繼續問道:“那昨天夜裡可曾聽到什麼?”

“大人,我被人打暈昏睡至今才醒,並未聽到什麼聲音。”

見此人身上沒查到任何線索,洛英擺擺手道:“帶出去吧!”

楊青和宋嘆點點頭,將孫來福就架了出去,頓時就聽到了孫來福哭天搶地的哀嚎。

“哎呀,我的客棧呀,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怎麼活呀!”

洛英微微動容,仔細在房間檢視一番,然後又返回了外面,孫來福已經被人帶下去了,楊青和宋嘆湊上來問道:“大人,可有什麼發現。”

“你們可曾聽說過四大鬼王?”

兩人都是茫然搖頭,洛英慢慢踱步,又來到了牆邊那個碎裂的瓷瓶旁邊,若有所思。

龍池鎮公祠內,李半山差人打掃乾淨之後,一應日常使用的物品就被送了進來,陳元坐在堂上唉聲嘆氣,柳世傑卻是面無表情,一副淡然神色。

“大人稍安勿躁,以洛大人的能力,一定會將此事儘快查實的。”

“唉,但願如此吧,只是殿下北巡之際,我這裡突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我這縣尉算是做到頭了。”

柳世傑笑著安慰道:“大人多慮了,這件事說不定就是江湖人火拼,與大人又有何關係呢。”

就在這時,有人進來稟告道:“兩位大人,洛掌刑查案回來了,好像有要事與兩位大人稟報。”

陳元和柳世傑對於這個從京都來的洛掌刑一點也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招呼道:“快快有請。”

不多時洛英和宋嘆走了進來,洛英抱拳行禮已畢,將查到的資訊事無鉅細的講述了一遍。

柳世傑聽完,皺眉道:“這兇手的手法,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當年殺人無數的血手人屠,只是這人已經在江湖消失十多年了。”

洛英轉頭問道:“大人所說的可是四大鬼王。”

陳元嘴裡唸叨了一聲這個名字,柳世傑卻是瞳孔一縮,洛英繼續說道:“最近龍池鎮的寶藏傳言,莫不是與這四大鬼王有關。”

柳世傑點點頭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然後疑惑的看向了洛英問道:“洛掌刑,你怎麼知道四大鬼王!”

“現場有一活口,言說四大鬼王就是兇手。”

四大鬼王當年在江湖上聲名遠播,以嗜血殺戮著稱,只是關於這四人,已經消失江湖十多年了,以洛英的年紀,按理說不該知道這個名號。

陳元一臉的頹廢,憂心忡忡的說道:“兩位大人,你們一定要抓住四大鬼王,絕對不能讓其繼續危害江湖啊。”

“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盡力”

岐黃藥廬內,渾身只剩下短褲的蘇毅還在呼呼大睡,而此時,洛英帶著宋嘆已經到了門前。

洛英仔細看了看這個簡陋房屋周圍,花草叢生,樹影搖曳,不時還有陣陣藥香傳來,讓人感到心神寧靜。

宋嘆跟隨洛英也有一段時間了,深知這位大人的脾性,輕聲提醒道:“大人,據調查,這對師徒是十多年前來到龍池鎮的,向來為人低調,與鄉鄰和睦,贈醫施藥幫過不少人。”

宋嘆的意思很明顯,要是沒有十足的證據,還是儘量的好好說話,以免適得其反,或是打草驚蛇。

洛英嗯了一聲,心中對於這個事件,先入為主產生了一絲聯想,如果這師徒當真是四大鬼王其中之一,隱世的時間倒也是吻合,而且從現場的痕跡來看,這裡的人,應該曾經在現場出現過。

透過這點推斷,確實不能馬虎大意,洛英沒有說話,邁步踏上了臺階,準備敲門。

只覺得腳下一軟,狐疑的看向了腳下那塊活動的臺階,秀眉微皺,然後抬頭看到門口的一串風鈴瘋狂的搖晃了起來,叮叮咚咚清脆悅耳。

洛英頓時臉色大變,立刻明白這風鈴是示警之用,為了避免賊人逃脫,不由分說,手中長劍出鞘,一腳踢開了房門,閃身就闖了進去。

宋嘆緊隨其後走進房間,身後的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然後四面機簧聲響起,無數破空之聲向著二人激射而來,那是一支支短小的竹箭。

宋嘆進來後,一時間被飛射的暗箭搞蒙了,竟然愣在了當場,忘記了躲避,被洛英一腳踢在了腿彎,直接就跪倒在地,有兩支竹箭就從頭頂掠過。

宋嘆心有餘悸,剛喘口氣,又被洛英一腳踢在了屁股上,哎喲一聲向前撲倒在地,又有兩道竹簡擦著屁股射過,嚇出了一身冷汗。

一時間,屋內破空之聲不絕於耳,把兩人逼得狼狽不堪,洛英一邊躲避激射而來的竹箭,一邊觀察房屋四周,手中長劍脫手飛出,將屋樑上的一處滑輪炸的粉碎,但飛射的竹箭並未停歇。

洛英腳下不停,直接拉著宋嘆闖入了內室,然後被屋內場景羞紅了臉。

此時的蘇毅渾身光溜溜的,只穿著一條兜襠短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剛坐起身就見一個女子闖了進來,頓時大驚喝問道:“喂,你們是誰?”

洛英進屋,就見一個俊逸的少年,渾身赤裸,正一臉迷茫的看著兩人。

洛英雖然見過很多血腥場面,但是男人的身體,卻還是第一次如此展露在自己眼前,那光潔的肌膚,硬朗的線條,無不充斥著力量的美感。

頓時俏臉通紅,如同一塊紅布,驚叫一聲,連忙捂住眼睛轉過身,蘇毅也察覺到自己的樣子,有些難堪,連忙去摸床上的衣服,嘴裡還疑惑的問著。

“你們是什麼人,幹嘛私闖民宅?”

宋嘆見蘇毅眉清目秀,眼神清澈,與自己之前想象的四大鬼王的樣子極為不符,心想一定搞錯了物件,於是並未有所動作,而是抿著嘴,看著難得有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洛英出神。

洛英揹著身,將手中的腰牌高高舉起,大聲道:“靖安司掌刑使洛英,調查孫家客棧命案,特來捉你問話。”

蘇毅沒有聽過靖安司,但是顧名思義,也大概猜測到了對方的身份,只是靖安司的差役為何會找上自己,心中閃過一絲疑雲。

北滄城距離龍池鎮足有幾十裡的路程,沒想到靖安司的速度還真夠快的,自己一覺未醒,就被人堵在了屋內。

“我說官爺,這件事與我沒有一點關係,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

蘇毅說著,匆忙將衣服往身上套,洛英揹著身,眼睛卻沒有閒著,然後就發現了藥架上擺的整整齊齊的一個個小藥瓶,桌上還有一些未曾裝完的藥粉,更加確定蘇毅一定在現場出現過,有可能就是這個案件的突破口。

想到這裡,洛英轉身就要拿人,見到對方手中的長劍,蘇毅乖巧的舉起了手,結果還沒提起的褲子,頓時又滑了下來。

“你……無恥之徒……”

洛英惱怒不已,連忙又捂住了眼睛,轉身向外走了兩步,命令道:“宋嘆,還不動手。”

在一旁看戲的宋嘆被這麼一提醒,頓時回神,連連答應一聲,向著蘇毅抓去。

蘇毅連忙後退,擺手解釋道:“別別別,官爺聽我解釋……。”

宋嘆見洛英下了命令,可不管蘇毅說什麼,就想著先逮住蘇毅再說,蘇毅可不想就這麼被當做嫌疑犯,一邊閃躲不停,一邊還喋喋不休的解釋。

“……,真的,和我沒關係……”

突然蘇毅腳下一個趔趄,重重的栽倒在了床上,只聽嘎吱一聲,無意中就觸動了蘇毅設定的機關,房樑上一個木錘開始落下。

“拿了你再說……”

宋嘆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只見以房梁為軸,一個木製的大擺錘,呼的一聲就向著自己而來。

宋嘆大驚失色,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直接被木製錘擊中胸口,怪叫著就從窗戶飛出去了。

“對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蘇毅連忙說聲抱歉,洛英見宋嘆飛出了窗外,更加確定蘇毅拒捕的事實,心中對於蘇毅的懷疑,更加深了幾分。

不等蘇毅開口,洛英衝著外面喊了一聲。“宋嘆,怎麼樣?”

宋嘆齜牙咧嘴的從地上坐起來,回答道:“還活著呢!”

洛英聽到宋嘆無恙,神色稍緩。

“拒捕、毆傷差役,現在足有證據拿你。”

洛英輕喝一聲,持劍就向著蘇毅而來,這讓蘇毅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起來,感覺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

“姑娘,能不能先聽我解釋一下。”

“廢話少說,還不束手就擒。”

洛英雖然覺得少年面容俊秀,目光清澈,不像是兇狠殘暴之輩,而且年紀也對不上,但是多年的辦案經驗和直覺告訴他,少年一定與這件事有關係。

蘇毅見洛英根本不聽解釋,更不想自己落入這樣一個人手中,不然說不定就真的沒命活著出來了。

不過心中驚訝,看洛英的年紀並不大,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沒想到卻是一個實打實的聚氣境靈脩。

這樣的修為,可比昨夜在孫家客棧的那些所謂的高手強太多了,而且劍法凌厲異常,每一招都妙到毫巔,蘇毅稍有大意,就有可能中招。

一時間,蘇毅被逼得蘇毅捉襟見肘,冷汗涔涔,不過想要勝過這個姑娘,蘇毅還不敢如此託大。

蘇毅閃身避開一劍,撒丫子就往後院跑,出門後門砰的一聲就被關上了,擋住了洛英的步伐。

洛英劍氣如虹,抬手就是一劍,咔嚓一聲,門板被劈的粉碎,然後感覺頭頂生風,一張大網就向他籠罩了下來。

洛英身形一閃,避開大網,更加覺得蘇毅可疑,一個藥廬,為何佈置這麼多機關,究竟是何目的。

“你給我站住!”

蘇毅心中也是氣惱,作為官差,不問青紅皂白,動手就要拿人,不給人說話的機會,簡直是豈有此理。

蘇毅知道既然有人上門捉拿自己,那就說明鎮上已經被靖安司的人控制了,絕對不能去,於是直接翻過圍牆,向著山上的林間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