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那男人也被宋落停這一舉動驚得一愣。

待他看清眼前人時,他揮了揮手:“去去去,小丫頭滾遠點,老子今日只搶兩個人,滾一邊去,明天才輪到到你。”

七曉鶴輕輕的在她的耳邊“哦”了一聲,低聲翻譯:“他每晚給御林軍的錢只能讓他免掉兩條人命。”

在亂世之中,人命是很廉價的,隨便一點碎銀就能打發掉御林軍很正常。

宋落停感受著耳旁傳來的溫熱氣息很是受用,她抬起手來指了指警惕起來的周星和尹慕:“她們是我朋友的朋友,打個商量,我和我的朋友來換她們兩個。”

她一抬手,指尖價格不菲的玉佩在男人眼前一掃而過:“敢嗎?”

七曉鶴:“……”哪裡來的不食人間煙火不知人間險惡的富家小姐使出的爛招?!

男人沒吭聲,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其實打劫周星和尹慕這兩個宮廷畫師對他來說便已經是下下策了,萬一被宮中的皇上發現那可是交多少兩銀子也不夠保命的。

而這突然冒出來的七曉鶴與宋落停身上昂貴的氣質完全不是他這種平民能夠相比的,她們的身份絕對特殊,一旦打劫成功是絕對會被發現的。

……但是,光是她們身上那一身價格不菲的服飾便已經可以讓他平穩度過下半輩子。

昨天的事已經足夠讓圍觀群眾嚇破了膽,再加上他的言語威脅,一時半會沒有人敢去報官。

一起殺了這四個,在圍觀民眾報官之前冒著一定風險躲出京城,完全可以不愁吃喝的度過一生。

他心下已經做出了決定,卻還是不緊不慢的往前小步挪動:“是嗎,容我考慮考慮。”

宋落停也沒阻止他拼命向前擠,就那麼乖乖巧巧地站在那,打眼一看明顯的溫婉賢惠姐姐型小姐。

七曉鶴有些好笑,她轉過頭衝著周星與尹慕眨了眨眼,做出了幾個口型:怎麼樣?我朋友帥不帥?

其實早有準備留了個心眼袖中藏了東西準備今天晚上直接收拾人的尹慕:“…………”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早就知道尹慕留了個心眼在袖中藏了武器準備在尹慕身旁給她加油的周星比她更加沉默:“……可能,帥。”吧?

就在七曉鶴回頭的功夫,那男人已經悠哉悠哉的往前靠了過來,他笑嘻嘻的來到了宋落停身前:“可以啊小朋友。”

小朋友……

七曉鶴忍了忍笑,回過了頭繼續裝作懵懂的模樣。

宋落停眼中的黑雲一閃而逝:“考慮的怎麼樣了?”

那男人搖了搖頭:“我感覺不太划算——”

同時,在宋落停看不到的某個角度,他另一隻手上的大刀狠狠的往她的血管中砍去:“——但我覺得四個都要就挺不錯的。”

宋落停沒側身,她突然抬起手來攥住了男人的那隻胳膊,同時腿上發力,狠狠的往男人的小腹踹了過去,趁著男人被踹倒在地還沒反應過來,宋落停手腕上也用了些巧勁。

——咔嚓,極小的一聲清響。

怕他再起身,宋落停還上前補了幾腳。

七曉鶴翹起了唇,她的心情極好,連帶著手指從身後漆黑的小巷中伸了回來:“喲,姿勢這麼標準嘛。”

宋落停一笑,滴水不漏又溫順地低下頭,將一切情緒藏在眼中:“以前學過幾年女子防身術,當時就是怕遇到這種事。”

周星與尹慕:“……”對不起,冒犯了。

她們老老實實的又把自已的暗器往衣袖裡面縮了縮。

七曉鶴把手指隨意地往自已衣裙上一擦,想了想,又頗有些無奈地指了指衣裙上的點點血跡:“你嚇我一跳,我把自已的手都掐出血了。”

“哪呢?”宋落停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當即就握緊七曉鶴的手指仔仔細細的檢查,還真在掌中找出了一個指甲印記,印記上還殘留著點點血絲。

七曉鶴頗有些好笑的看著宋落停緊皺著眉頭給自已檢查,她抽出手指指了指宋落停的身後:“誒,那人都跑了唉。”

宋落停回頭淡淡的瞥了一眼,繼續回頭盯著七曉鶴手上的傷勢:“沒你重要,他跑不遠的,明日再叫官兵來捉人。”

“好嘛,啊,這個天色,宵禁快要開了——都沒玩到什麼唉。”七曉鶴半真半假的抱怨著,抬了抬手示意宋落停在路口等她,“你是不知道,我可真是被嚇了一大跳——我再跟尹慕她們聊幾句,一會見。”

宋落停點了點頭,隨著散去的人群一起離開。

“你們說啊,我們幫助了你們,你們是不是應該給我點補償——我有點眼饞你們新畫十方神明的那幅畫。”七曉鶴目送著宋落停走遠,一回過頭便來笑盈盈地問還在原地罰站的尹慕與周星要點補償。

周星翻了個白眼,仍舊不服氣:“真的,就他那種麵條型三腳貓,昨天能殺兩個平民是因為他手裡帶東西,但凡有所準備別說他一個人打我倆了,就算是他打我一個他都沒希望。”

尹慕則是點點頭:“感謝你們出手,過幾日我們便將十方神明圖送進你的神廟裡——需要我幫你掛在牆上嗎?”

“這倒是不必,記得送貨上門哈。”七曉鶴笑著注視著她們也抱著畫軸相繼離開。

周星邊走邊還在嘀咕:“……這什麼事道,一個人也敢打劫人了……”

尹慕踹了她一腳,讓她別磨蹭。

待到確定身邊人沒人後,七曉鶴終於挪動了步伐。

是啊,如果他是一個人,他又怎麼敢當眾打劫?

隨著她的腳步移動,身後發出了“轟”一聲,是重物砸落在地的動靜。

七曉鶴回了頭,滿意地注視著自已打下的一片盛世江山,臨走時頓了頓,還是對著巷子裡唯一存活的生物叮囑了一句:“搶劫還搶到我頭上來了——你還未成年,別整天躲在暗處跟個見不得光的耗子一樣,在我眼中,南風館那群人的地位都比你高。”

立在呼吸已經停止的死屍旁的少年微微發著抖,半晌,他大著膽子回了一句:“……我有手有腳,但就連南風館也不要我。”

“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七曉鶴低下頭來拍拍在剛剛的打鬥中地上被濺起的灰塵,“我沒工夫跟你們繼續瞎扯了,我那疑似要變成現女友的前女友還在等著我回去,拜。”

少年突然深撥出一口氣,他追上去迫切的詢問:“您也說過我能改過自新,您能收下我嗎?我什麼都能幹……”

!終於說到點了!

七曉鶴直起身,微微勾起唇角,貌似不經意地抖了抖沾染上的灰塵:“好。”

少年也只是突然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見七曉鶴答應的如此迅速直接愣在了原地。

“十六歲的可愛小孩子正好符合我挑人的標準,熬過今夜,明天上午神廟見,我想以你的功夫想進皇宮應該很容易。”七曉鶴衝著他微笑點頭離開,留下少年倒在屍堆裡不知所措。

在剛才的交鋒中只有這個少年還帶有一絲靈氣,身手也要比身旁人靈活許多,在那幾個人的手中,少年絕對不會得到最好的成長。

像這種有能力的少年還不如直接跟神明,至少慈愛的神明能保他平安。

七曉鶴的心情還算不錯,她哼著歌回到了在路口處等著她的宋落停身旁:“走了半天,腳都麻了。”

宋落停彷彿什麼也沒察覺,她在七曉鶴抬頭前換回了溫和的微笑:“好,那我們回去。”

………………

“……我的天,怎麼偏偏輪到我值夜班,這大半夜的宮內會有誰進出啊?鬼啊?”繞著皇宮來回巡邏的王清麟對著身邊同樣執勤的小太監抱怨著。

小太監搖了搖頭,舉著蠟燭往前走的速度絲毫不見減少:“您就別抱怨了,如果宮內外有賊人進入我們也是會被判刑的……”

他的眼神突然間一凜,高聲喝道:“前面是何人,私闖皇宮可是重罪!”

正準備翻牆的七曉鶴面色一僵,長“嘶”一聲抬起手來:“勞駕,拉我一把。”

正在牆上的宋落停嘆出口氣,她伸出手用力一拽,把七曉鶴從地上拽了上來。

與此同時,王清麟與小太監也同時衝到了牆下。

燭光昏暗,牆下兩人一時間看不清來人的面龐。

“草。”王清麟罵著,抬腿就想跟著翻上牆來。

七曉鶴沒給他這個機會,她哼笑一聲,轉頭就想要拉著宋落停從牆上跳下去。

——城牆內,樹下凉庭中,妄伽君揹著手和提著夜燈的太傅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們。

七曉鶴:“……”她還在悠哉悠哉晃動的雙腿突然頓住。

兩人同時沒了動作,靜止兩秒後,宋落停率先收回了想直接跳下去的腳。

就在這幾秒的功夫,王清麟也跟著翻上了牆頭。

“老實點!”他一面厲聲訓斥著,一面又好奇地用餘光偷瞄著另一面牆下到底有什麼阻止了這兩個刺客的行動。

抓捕比王清麟想象的要順利許多,兩個刺客一個比一個乖巧,很是配合的被他摁倒在了牆頭上。

小太監吭哧吭哧的也跟在王清麟後面爬上來了,他在看到妄伽君時先是深吸了一口氣,在燭火照到兩個刺客後又是深吸了一口氣。

“您二位有多是想不開?”小太監實在是沒忍住,“神女大人,您是有令牌的,不走正門非翻牆是在玩什麼遊戲?”

為了追求刺激壓根兒就沒想帶的七曉鶴心虛地盯著牆外樹上的鳥巢裝聾作啞。

牆內的太傅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了,他也深吸了一口氣,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多歲:“你們都先從牆上下來再說話。”

妄伽君挑著燈站在他的身旁,他默了默,頷首示意一動不動的王清麟下來。

得到命令,王清麟鬆開手躍回地面上,小太監踉蹌著跟在他身後跳了下去。

兩人一回頭,七曉鶴還佇在牆頭上沒動。

“下不來?”小太監眉頭一蹙,當即扭頭就想去找木梯。

他才剛剛轉頭,王清麟一抬手製止了他的動作:“這倆就是不想下來接受審判而已——別磨嘰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別說十五了初二你們都躲不了,趕緊下來早點收工。”

七曉鶴倔強地回頭與宋落停低聲交談了兩句,很快,她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噗”一下子熄滅,下一秒,她一聳肩,老老實實地從牆頭上跳了下來,穩穩當當的踩到了地面上。

宋落停下來時身形晃了晃,發出一聲輕嘶。

“你倆膽子挺肥,就衝著這牆牆低好欺負是吧?等著,明天這牆就得重新翻修,到時候你倆能翻就繼續翻。”太傅訓斥著。

這面牆是上一個皇帝在位時期的產物,牆後是從未使用過的冷宮。

上任君王英年早逝時還未來得及將後宮塞滿,妄伽君又是忙於朝廷遲遲不娶,催婚催急了還差點當甩袖掌櫃,自此,朝堂上邊沒人敢提有關納後的事。

以至於這偏僻冷宮的牆在全面翻新時便被所有人給遺忘,直到近日太傅才終於注意到了它。

眼見著太傅還要接著訓,宋落停率先指了指腳踝:“爹,我的腿扭傷了。”

太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該!讓你繼續翻!傷了痛了別同我說!”

話雖如此,他還是住了口,就這麼打算讓七曉鶴扶著宋落停先行離開。

這個坎是過了,另一個坎卻還在等著她們。

“留步。”妄伽君的聲音傳了過來。

七曉鶴脊背一僵,老老實實停住了腳回過身:“皇上。”

妄伽君淡然點點頭:“時候不早,明日早朝結束來朕御書房一趟。”

七曉鶴:“……”好熟悉……

妄伽君與太傅先行離開,七曉鶴懨懨地將頭低了下來。

王清麟終於笑出聲:“下課後還要去妄伽君辦公室一趟,我們會為你燒香祈福的。”

七曉鶴:“……”

小太監聽不懂王清麟在說什麼,他公事公辦地咳嗽一聲:“按照規定,明日您除了住所不能前往任何地方,談完話後才允放行。”

七曉鶴一驚:“這是哪門子規定?”

小太監抬眼看了看王清麟:“之前有人犯了錯,聖上處理公務脫不開身,讓其次日前來領罰,那人嫌面聖麻煩,偷溜出宮聽小曲兒,我們找到日落才找到他。”

王清麟“唔”了聲:“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是真的忘了這茬……”

果然,每一個莫名其妙的規定後都有一個離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