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早朝格外安靜。

經過昨日那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一時間,朝上空出了不少位置。

幾位老臣連夜篩選人才試圖在一月之內補上這些位置。此時,他們頂著厚厚的黑眼圈立在朝堂上焦急的等待著皇上的到來。

“……不會又出什麼事了?”神經較為敏感的太傅盯著遲遲沒有動靜的殿門口有些著急。

他身旁的妄南尋壓低聲音笑了笑:“不會,皇叔嗜睡,大概是不小心多睡了會。”

“你怎麼在這?”太傅轉頭盯著他,“你現在應該在翰林院才對。”

妄南尋風輕雲淡的解釋:“哦,是這樣的,皇叔昨天把我任命為代理丞相。”

太傅驚得向後退了兩步,險些踩到後面老臣的腳:“你才多大?!”聖上昨日是被刺激瘋了嗎?

妄南尋微笑著指了指他手中的一沓卷軸:“那您準備為誰上書擔任丞相一職?”

太傅:“……”實不相瞞,他上的也是妄南尋。

主要是實在太缺人了,根本來不及準備人才。

他忽略掉這個問題,搖著頭感嘆:“這一輩的青年俊才已經可以當起大梁,我老了,遲早也該退了。”

另一邊的王清麟聽到這話用盡了全身涵養才沒當場笑出來。

細想一下,他又捅了捅艾青的肩:“我才發現這個朝廷上的年輕人大部分都是穿越者。”

艾青明顯沒睡醒,只是不鹹不淡地應付性答了一聲。

王清麟突然往回靠了靠:“那這麼說,我們算不算是搶佔了一個王朝,掌握了一個王朝的興衰?嘶,這對原住民來說是不是不公平……”

這下艾青回頭盯住了他。

王清麟有些興奮:“你也覺得很恐怖是吧?”

艾青神色複雜:“……不,我只是想說,大哥,少看小說。”

王清麟垂下頭“哦”了一聲。

艾青沉默了幾秒,順著王清麟的思路繼續往下講:“這的確挺恐怖的,這個時代已經被穿越者所左右。”

王清麟“嗖”一下揚起頭來:“我也是說,你說如果讓被供奉的神明知道我們的存在,祂們會不會把我們送回去?”

艾青搖了搖頭,仰仰下巴示意他往今日多出的某個屏風處看:“祂們殺掉我們的機率更大一些,我也不清楚,但她是活下來了的,對臉開大都沒用,祂們應該不會管我們的存在。”

王清麟被他的說法一樂。

屏風後的七曉鶴半打著瞌睡揉太陽穴,她轉頭問身旁以貼身侍從名義帶進來的李京衛:“我剛有種感覺,感覺到有人在咒我死。”

李京衛望了眼遮的嚴嚴實實的屏風,張口就開始潑髒水:“肯定是周星尹慕。”

七曉鶴茫然:“她們會在這?”

李京衛:“……唔,這倆宮廷畫師能來參加的早朝嗎?”

七曉鶴和她面面相覷。

李京衛很篤定:“那就是周院然。”

七曉鶴同樣篤定:“那他罵的肯定是你。”

李京衛一翻白眼:“滾。”

七曉鶴無趣地打著哈欠坐在藤椅上繼續發呆:“好無聊,我想念伽君的歷史課了。”

似是聽到了她的想念,妄伽君這才姍姍來遲。

七曉鶴豎起了耳朵聽外面的動靜:“說伽君伽君到,速度180碼。”

李京衛很配合地鼓了鼓掌:“他來上歷史課,這節課叫做情景帶入。”

七曉鶴:“……”好一個情景帶入。

妄伽君小課堂開課了——

問:經歷了這場動亂後,現在應該幹什麼?

妄伽君:“該幹嘛幹嘛,動的亂與你們無關。”

問:那些空缺掉的職位怎麼辦?

妄伽君:“不必眾位上書,朕已有人選。”

問:丞相的殘黨打算怎麼辦?

妄伽君略微頓了一下:“……許多混水摸魚的老臣朕不想追究,朕奉勸你們收起心思,朕沒有第二次耐心供你們逃過一劫。”

問:老師我好無聊怎麼辦?

妄伽君氣笑:“站好別亂動,再亂問的全部叉出去餵魚塘。”

問:今後打算怎麼辦?

終於問到了點上。

妄伽君指尖輕敲:“丞相一事解決,搜出的銀兩由王總軍分與民眾,這樣一來,可以談一談都城之外的民生問題了。”

“朕早已聽聞東部隔海有一片大陸,大陸上呈豐饒景象。”

他眼皮微抬,將底下各異的神情淨收眼底:“眾愛卿覺得如何?”

李京衛咋舌:“可以啊,有條不紊,這個朝代終於開始進入正軌了嗎?”

七曉鶴“嗯”了聲算做回答,她的眉心微微蹙起:“也行。”

丞相府藏著的銀兩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比起分散給民眾,七曉鶴本身更加傾向於用來填充國庫。

人心總是貪的,分散給民眾反而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騷亂。

再者,分散給民眾也僅僅只是分散給都城內的民眾。都城內已經呈現民不聊生的情形,那麼,都城外呢?

都城外的民眾會不會自行組成反抗軍打進都城?如若反抗軍與妄伽君因仁慈留下的丞相殘黨勾結起來推翻朝廷呢?

但很顯然,其他人的重點都並不在這。

臺下有老臣對妄伽君聽說的東部大陸很是懷疑:“那也極有可能是丞相撒的謠言。”

穿越者們相互對視一眼,無奈一笑。

該怎麼才能不暴露身份地坐實這件事?

妄伽君也沒有反駁的點,他慢悠悠的看向屏風:“那神女認為?”

走神突然被點名的七曉鶴乾咳一聲:“確實有此大陸存在,陸上珍寶更是數不勝數,臣認為,應當多派幾支船隊前去為好。”

老臣一噎。

很好,這下就成老臣找不到反駁的點了。

七曉鶴的背後有神明撐腰,再沒有依據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也有了依據。

如果不是這個職位說起有關現代的知識來能方便很多,妄伽君早就下令將此職廢除推倒神廟了。

老臣眼珠一轉:“建造船隊需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怕是要花上十餘年的時間啊。”

妄伽君垂了垂眼眸:“愛卿所言極是,可朕已經建好了船隻。”

這下,連七曉鶴都驚訝地一挑眉梢:“他什麼時候開建的?”

李京衛對這點倒是沒表現出什麼意外:“大概是他穿過來的第二年吧,我來的時候這船已經完工大半了。”

“總共六艘船,質量完全是按照鄭和下西洋的標準來做成的。”

“領航人是誰?”七曉鶴與外面的老臣同時脫口而出。

看著李京衛的神色,七曉鶴的心底已經猜出了七八分:“你能去?這時的海上可比現在的海上要危險許多,你恐怕是有去無回。”

李京衛不在意地聳聳肩反問:“不要小看我啊,我要死也只會死在內戰中,我怎麼可能死在旅行之中?”

屏風外,妄伽君從頭到尾語氣都極其平靜,他說:“我已有打算。”

七曉鶴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繼續勸阻。

算了,都是命中註定,她再攔反倒是破壞了世界規則。

停頓了半晌,七曉鶴突然轉頭問李京衛:“你覺得穿越者左右時代是不是挺恐怖的?”

李京衛被這突然跳躍的話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嗯?啊,還好吧,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穿越者更像是破壞了世界的平衡。”

七曉鶴回過頭去若有所指:“那如果世界之間允許穿越者的存在呢?如果允許他們的存在那麼穿越者權傾朝野算不算很過分的事情?”

李京衛失笑:“你坐上神女位之後怎麼變得神神叨叨的?真和神明相通了?”

“放屁,二十一世紀的人民不信謠不傳謠。”七曉鶴搖了搖食指,“這只是個假設,你先回答我。”

李京衛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挺感興趣的,但她明顯關注點不同:“那就不算吧,那個允許穿越者互通的神明有點過分了啊,讓穿越者逛大街一樣來來去去總歸是不大好,反正我良心上是過不去的。”

七曉鶴見她沒答在自已預想的點子上,只能作罷嘆氣:“二十一世紀的青年就不要老想著這些鬼鬼神神的了。”

李京衛反駁:“到底是誰先引起這個話題的?”

七曉鶴無辜的攤手。

讓穿越者穿過來穿過去的七曉鶴絲毫不覺得良心過不去。

這條規則本來就是她親自制定的,能量波動導致出現穿越者的案例數不勝數,從某種方面來說,這反而是一種命中註定,他們強行插手參與這種穿越之事反而更像是在破壞世界的規則。

世界的規則從始至終就只有一條:禁止神明干涉一切未被汙染的世界。

哦,這條好像也是她制定的來著。

七曉鶴聽著妄伽君對未來的各個規劃頗感無聊,她再一次把話題轉向了李京衛:“要不然你改個名字吧?”

即將要當大航海家的李京衛“嗯?”了一聲。

七曉鶴想了想,委婉地提醒:“我怕你跟那隻鳥一樣也落水了。”

李京衛微笑著轉頭看向她:“請你滾遠點,謝謝。”

七曉鶴還想開口,被李京衛抬手攔了下來:“別再跟我提航海那破事,不換話題就別跟我說話了啊。”

七曉鶴委委屈屈地靠在椅子上繼續發呆。

“……神女,你認為未來還應當發展哪些地域?”在臺上講著講著的妄伽君突然把話頭遞給了七曉鶴。

回回都能被砸個不知所措的七曉鶴:“……啊哦,陸上鄰國之間也應當多些交流,神明準備將此次計劃命為絲綢之路。”

臺下的穿越者:“……”

你還能再假些嗎?!神明原本還有命名計劃這項功能的嗎?!

妄伽君倒是贊同地點點頭:“好,關於絲綢之路之後慢慢考慮。”爭取與下西洋同批出發。

早朝結束,腿快坐麻了的七曉鶴被站麻了的李京衛攙扶回神廟。

李京衛的目光從廟內掃過,嘖嘖嘆了一句:“怎麼感覺這些神像都變順眼了那麼多?”

用了點障眼法讓平常人看不見光屏的七曉鶴一笑:“大概是因為我在這吧。”

“又往臉上貼金。”李京衛沒好氣道,“你真得開始工作了,你得傾聽民眾們的願求。”

七曉鶴:?

李京衛指了指門口排成一長隊的人群:“我也是剛知道的,你得慢慢聽他們的願求,不用滿足願望,但得聽。”

七曉鶴:“……聽上一整天?!”

李京衛“嗯”了聲,挺羨慕的拍了拍她的肩:“好輕鬆的活,還能吃瓜唉。”

七曉鶴:“……”

活是挺輕鬆的,瓜也挺好吃的,但會佔用她的記憶力。

總有刁民想要同化朕。

李京衛離開後不一會,七曉鶴微笑著迎來了她的第一位顧客。

年輕的女子抱著木盒子央求:“我是來求姻緣的,我的丈夫最近天天往外溜達,他是不是往青樓處躲了?!”

七曉鶴:“……”

她看著那女子下一秒要哭出來的樣子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

那女子也沒有想讓七曉鶴回答的意思,她就這麼轉頭哭著離開。

七曉鶴掃視一眼女子,她的眼眸微微閃動,下一秒,七曉鶴又默默半捂上了臉。

她應該是瘋了才會好奇那女子和她丈夫的夢幻經歷。

這女子往青樓查肯定查不到什麼東西,要往鄰居家逮絕對一逮一個準。

門內又進來了一個老人,七曉鶴放下手來微笑應對。

這個老人只是來求在沙場的兒子平平安安,求兒子能見她最後一面。七曉鶴注視著她被代表死亡的黑氣籠罩,依舊保持著微笑。

…………

僅僅過去一箇中午,七曉鶴已經練出了微笑唇。

七號傳音在她的耳邊絮絮叨叨:“剛才來的那孩子挺慘的,他身上的黑氣太重了,估計過不了多久會死得很慘——唉,挺可惜的。”

七曉鶴送走了中午的最後一個顧客。她關上了門靠在了牆上:“這些人身上都有不少死氣的纏繞,你來猜猜看,這是因為什麼。”

七號沒想到七曉鶴會突然發問。她愣了一下,回憶著書上看到的經典案例:“要麼是天災要麼是人禍,像這種古代形式的大範圍大機率是戰亂……”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七曉鶴點點頭:“叛軍會打到都城來。”

七號倒出一口冷氣:“那這個神廟怎麼辦?只有都城百姓願意設定和我們相關的正版神廟,如果他們放火燒了這個神廟我們會跟這個世界徹底斷掉的關係——”

她並不擔心七曉鶴會出事,但斷掉聯絡就表明這個世界受到了汙染後不會對神界做出任何反饋。

“所以,我會在這裡設定些小東西。”七曉鶴伸了個懶腰,隨口吩咐,“到時候你帶上六號也一起來守,神廟不能被拆,記住了,誰要求拆神廟就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