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老宅,蘇母吩咐周媽去把香爐裡的灰倒了。

知子莫若母。

當母親的太瞭解自已的兒子了。縱使那個時丫頭離開,蘇母也料定自已的兒子不會善罷甘休,他定會翻天覆地去把她找出來。允禮是個長情的人,所以這個惡人由母親做了,只要孩子沒了,他倆之間就多了一份可能,少了一份羈絆。

晚飯時分,允禮的車停到院落門口,保安亭裡喝茶的司機急忙迎上去,給他泊車。

他頭也不回的朝老太太院裡走去,進了屋卻不坐下。蘇母使了個眼色讓下人退去,然後笑著問:“允禮,吃飯了嗎?”

蘇允禮沉思片刻:“媽,你答應我的,不會為難她。”

蘇母唇邊還是帶著薄薄的笑:“我並沒有為難她,時小姐是個識大體的人,知道自已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允禮看了一眼他母親,垂下眼瞼:“您早點休息吧!”

他轉身往怡園走去。

蘇母跟出門來,喊了一聲:“允禮!”

蘇允禮站在院子裡,並未回頭,帶著狠狠地怒意:“我問過醫生,我知道您做了什麼!”

蘇母腳步突然停住,愣在原地,嘴巴微張,用手掩著,臉上的紋路愈加深刻,過了好大一會,才做好面部管理,緩緩收起驚慌的表情,陰著臉說:“我們蘇家百年的臉面,決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胡鬧!”

蘇允禮轉過身,朝他的母親苦笑了一下。

這方院子的牆角,有一棵臘梅,如今新年在即,臘梅迎雪盛開,不時飄來淡淡的幽香。小時候,每次放學歸來,趁著父親還沒歸家,允禮就在臘梅樹下鬥蛐蛐,玩得不亦樂乎。

二十多年過去了,臘梅樹依舊挺拔。

“您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她嗎?還記得我十歲的時候,您生了一場大病,無法照料我,後來我隨父親去了他工作的地方,在那裡上了一年的學。一個小孩子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裡,沒有朋友,而且鄉音濃重,與他人交流也不順暢,您也知道我從小的性子,不合群,總喜歡一個人待著,那時候的我,與那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被幾個比我大幾級的小混混欺負了,他們攔住我,跟我要錢,拿不出,就對我拳打腳踢,後來是一個小姑娘衝上來,擋在我面前,恐嚇他們說,要報告給老師,那幾個人才罵罵咧咧的走掉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小姑娘是我們語文老師的女兒,我在那裡的一年,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知道後來我爸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您也不願意再提起關於他的任何事。”

“我從來不敢奢求能夠再次遇到她,但是命運就是這麼妙不可言,我又和她相遇了。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再鬆開她的手,你也別拿對付丁姨的那一套來對付她。”

院子裡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層,打溼了兩人的衣衫,蘇允禮沙啞但擲地有聲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落在蘇母的心裡。蘇母一個趔趄,扶住旁邊的花壇,稍稍正神,挺直了身子,側過臉去,抹掉了臉上的淚痕,然後一個巴掌就朝蘇允禮扇了過來。

“誰讓你提那個賤人的名字的?反了你了!”暴怒的聲音響徹在整個院子上空。

周媽從偏房一路急急走過來,不顧路滑,急忙扶住蘇母。

“夫人,莫動怒,小心身子。”然後轉身對蘇允禮說:“哥兒,快給太太賠個不是。”

蘇允禮動也沒動一下,母親老了,那一巴掌,用盡了全身力氣,卻也只打到了兒子小半邊臉,談不上疼痛,只是心底裡湧起無限的沉悶和痛苦。

蘇母用手捂著胸口,倚在周媽身上,哀傷的說:“若不是為了你,我又何必去做這些讓自已兒子都唾棄的事,如果當年我懦弱消沉下去,如今又有你什麼事,這偌大的蘇家,恐怕早就不是你的了!你當真以為,你父親會可憐我們孤兒寡母,你父親外頭那位會給你我一處安身之所!”

蘇母怒目圓睜,頭髮散了一半。

蘇允禮收起自已內心的詫異,朝母親深深地鞠了一躬,“這些年,我知道您撐著這偌大的蘇家不容易,我爸走後,您更是難上加難,您期望我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好對我有所幫扶,這些我都知道,也理解您。但是,您兒子這輩子就愛上這一個姑娘,還求您成全,否則,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說著,轉身決絕的離開了。蘇母打了個寒顫,幾乎要暈過去,周媽急忙喊人讓送到屋裡去。

雪下的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