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人事,秋華來到外門主事處,這裡一如既往的熱鬧。玄樸道宗規定各科功課得分八成以上,並能在二十五歲前能進階築基的才可進內門。

但不進內門是否就代表外門要悶頭學習呢?也不是,在外門十五歲畢業後還是有很多人沒築基的,這些人便可在外門庶務堂領一些日常任務做攢攢門派奉點,比如砍柴、挑水、掃地等等。

當秋華走進辦理名冊轉移的執事處時,這名外門執事正在跟瞌睡蟲做鬥爭。

“噠—噠—”秋華輕釦了一下門扉,嚇了這位不知名的執事一跳。

他眯著眼睛看了一下秋華,伸了個懶腰語氣帶著幾分慵懶:“這位師侄是來登記入內門的麼?請到這邊來。”

“是的,麻煩這位師叔了。”秋華行了個禮,規規矩矩地走到書案前將表格填寫完整。

拿起表格看了一會,那位不知名的執事便起身走到後面的大櫃子一通施法,然後從一個盒子裡抽出一張紙對照一番後把秋華的身份木牌往一個玉片上滴了一下後便將東西收好對秋華說:“身份已經核實,你拿著身份木牌跟它走吧。”

將木牌還給秋華,一個朦朦朧朧的光團出現,落到地上時化作一隻帶著蝴蝶翅膀的精靈,穿著童子道服,大概有七八歲小孩高,粉雕玉琢的十分可愛。

“這位師兄好,我是小糖,請跟我來。”小糖說話脆生生的,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拿回木牌跟執事道別,秋華好奇地跟著小糖走到了外門庶務堂門口。只見小糖一揮袖一片荷花瓣樣的飛行器從它袖間飛:“師兄請上來。”

秋華一躍而上,經過這半年的練習,他身體素質上升了不少。

小糖催動蓮舟,清風便託著蓮舟飛了起來,秋華好奇地摸了摸柔軟的花瓣心中有些可惜,可惜他的靈識範圍並沒有那麼大能看到這山湖的大好風光。在他眼中,這世界就是一坨坨各種形狀帶各種屬性靈氣的霧,要是凡物他看不見。

雖然是看不見,但秋華明顯察覺到過了一層膜後,靈氣忽然充足了不少,眼中霧氣的輪廓也清晰了不少。

小糖帶著秋華停在了一個廣場上,這裡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經過小糖的介紹秋華知道了這是內門弟子的住宿區,也是進內門最先到的一站,也是內門五島三洲一浮嶼之一的靈虛洲,凡是沒成各峰真傳弟子的內門弟子都要在這生活,內門庶務堂自然也就在這了。

進入內門庶務堂,小糖將秋華交給一位內門執事後便離開了。

內門執事讓秋華拿出木牌確認一番後就帶著他去找內門主事,收錄內門弟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畢竟進了內門便是真正位列玄樸道宗門牆的弟子。

而修界門派幾千年來被人從內部攻破導致滅門的門派不說成百上千但也有大大小小几十個,與迫於外力而落寞的門派相比,從內部被擊破的門派在被滅門派總數比率中佔數最高的。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五百年前的白蓮觀。

白蓮觀修的是“道心種蓮”術,透過身結蓮胎褪去濁體修得清靜大道。結果不慎被人利用收了一個帶有魔族血統的弟子。這位弟子天賦異稟由“道心種蓮”術推出“道心種魔”之術,在同門道心種下魔種,被人揭發後爆起傷人,超過半數的同門因此而亡,白蓮觀因此一蹶不振,封山不出,令人惋嘆。

當主事見到秋華的眼睛後盯著秋華的身份資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貧道便是內門主事玹澐,你可稱我為師叔。你便是秋華?那位被衍徵長老關注的弟子?”

聞言秋華一愣,接著回答道:“是的。”

“長老居然沒有將你收為真傳弟子?”這位主事似乎對秋華十分好奇,或許他經常與外門有聯絡,聽過一些關於秋華的傳言。

“並無,長老希望華踏踏實實地一步一步從頭做起,憑藉自己的實力走到真傳。”秋華將長老對自己的期望說給了主事聽。

主事聽了覺得非常的可惜,若是衍徵長老或清虛島上的任何一位真傳收徒秋華都可以直接越過龍門成為一代真傳享受真傳待遇。

玄樸道宗收錄真傳弟子的規矩有兩種,一種是從外門選拔,進入內門後成為各脈首席的記名弟子,然後或是積攢功勞破格晉升真傳,或是在百歲前成就金丹自動晉升真傳。

另一種是真傳弟子想收錄門人可從首席門下記名弟子中挑出合心意的弟子轉記於自己門下成為自己的親傳,算是一脈師徒流傳。更甚者真傳弟子也可在外收徒直接成為內門親傳,只要滿足二十五前築基,百歲前結丹、度過祖師堂試煉三個條件即可。

所以也難怪主事會為秋華感到可惜,畢竟就是差一步的事。真傳跟內門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

大叫可惜的主事雖然有些八卦,但做事毫不拖拉,當即帶著秋華前往祖師堂所在的涵虛峰。

涵虛島,玄樸道宗五島三嶼一浮丘中的五島之一,掌門一脈就在這涵虛島上。涵虛島說是島其實是一座飛來島,這座島屹立在一個深潭之上,潭下漆黑如夜,被其他嶼、島洲、若有若無地包圍著,像是一朵盛開蓮花中的蓮房。

來到涵虛島,秋華好奇地用靈識掃了一下這個湖中深潭,不想靈識一接觸湖水就被無聲地吞噬了。

“啊!”秋華一聲驚呼後趕緊收回靈識,捂頭不敢再犯。

這反應主事早就見多了,不僅沒可憐他還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感覺怎樣?”

秋華沒想太多,老實地說了自己的感受:“靈識被吞還是挺痛的。”

“嘖嘖嘖,這你就不懂行了,這湖水啊,可不是吞靈識。你猜它是幹什麼用的?”主事終於找到機會顯擺自己的見識,故意吊秋華的胃口。

這明擺著需要捧眼,秋華也沒含糊,故意鑽進了套:“弟子見識淺薄,哪裡能知道它是幹什麼用的?看主事的樣子這難道它是個寶貝?”

真是個好孩子,主事非常舒心啊,也沒介意讓秋華瞭解瞭解這個偏門的寶貝:“你這孩子挺聰明的,咱宗門的這潭水的本體啊,可是從冥河滲出的弱水,凡人魂魄落入其中不出一時三刻便會被磨去靈識,化作無瑕靈光。按理來說應該將其劃作禁地的,只是修士有能力抵抗潭水的侵蝕後,這削弱版的弱水便成了磨礪神魂,精煉真元的寶物。

然而多年來除了被罰前來採集鴻實的弟子外,幾乎沒有人願意靠近這水潭,久而久之這潭水就成了道宗裡的雞肋寶物之一。”

接著他又說:“好了,滿足完好奇心咱們就該辦正事了。來到主峰必須要步行上山,這是對掌教的尊重。”

抬頭“看”了一眼“涵虛”的牌匾,秋華乖巧地應下了。

掌門一脈的弟子大多是住於涵虛島的峰腳,所以眾多的廊臺閣橋在峰腳環繞,看起來像是給涵虛峰鑲了一道邊似的。

步行於涵虛峰的石階,秋華看到了眾多精巧的廊橋亭閣中有不少的巡值弟子,每一個都讓秋華感受不到靈壓,看上去如同普通人,但能站在這裡的又怎會是普通人,那隻能證明他們都很厲害。

一路走上去,秋華已經感受到了掌門的威嚴,別的不說,就看這嚴肅的氣氛,誰敢說這不是個正經門派?

走過青石階,穿過聽風廊,主事帶著秋華來到了半山腰的誦道廣場,廣場十分靜謐,只有風聲迴盪。

廣場的正面是三清殿,上奉的自然是三清祖師。見到主事帶著一個外門道服的小少年,侍奉三清祖師的童子立馬就明白要幹什麼。

接過童子奉上的神香,秋華恭恭敬敬地給三清祖師奉上神香。

接著主事又帶著秋華來到了廣場左邊的祖師堂,這邊奉的才是玄樸道宗的開派祖師。

祖師堂的構造與三清殿大不相同,祖師堂的前院是一個露天的荷塘,而在殿門旁有一個小屋,小屋裡擺著一套衣服。

主事指著小屋裡的衣服對秋華說:“這祖師試煉中有一關是檢測你的身世根源的,你將衣服換上,然後將身上所有的法器留下,不然你所攜帶的東西在法陣內與陣法相沖倒黴的還是你。”

秋華聞言進了小屋子將身上所有的東西脫去,換上師門準備的青色長袍,赤腳跟在主事身後。

主事看了秋華一眼,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他自己走入試煉之路。

試煉之路非是尋常意義上的路,它長在祖師堂前的荷池中。

那荷池中種的不知是何種仙葩,荷葉立在水面上比人還高,宛如一把把大傘;那粉白的荷花比盆還大,重重疊疊的花瓣華麗非凡。在荷塘間鋪有一條一尺寬的荷葉路,一張張的浮在水面上。

不會是要走這條路吧?秋華臉色微變,就是築基可以用御風術也不代表剛築基的秋華可以用啊。

不等秋華胡思亂想結束,主事已經走上了另一條路,荷池邊的石板路。

秋華可不敢學他,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利用輕身術蹦到第一張荷葉的中心,相比於不熟的御風術他還是選擇了似乎是過時的輕身術。

出乎他的意料,這看起來柔弱不堪,似乎是踩上去一腳一個洞的荷葉卻是十分的堅實,就跟塊石頭一樣。秋華不信邪跺了跺腳,荷葉反彈回來的力撞得他腳底生疼,秋華這才放心。

只是到了第二片葉子他還是沒有放心,依舊是伸腳試探了一下再走,同樣是堅如磐石。第三片又試了一下,依舊是堅如石塊。秋華稍微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謹慎行事,主事說了這是一條試煉之路。

然而秋華再小心也是中招了,在秋華跳到荷池中心的位置時,荷葉忽然一軟,“啪”,他就掉進了水裡。

!!!

“咕嚕咕嚕……”對不起,作為一個生活在湖島上的人他不會游泳,真是罪過啊。秋華憋著一口氣一邊摸索著粗壯的葉杆一邊等著人來撈。

祖師試煉現在開始。

在祖師堂敬香之前必須要穿過一條荷葉路,這條荷葉路上設有特殊陣法,只有在拜師時才會開啟,外門弟子拜師時都要走這條路,並且這條路無論有心還是無心終是要跌入水中淨身。

別以為這是前輩在開玩笑,能供奉在祖師堂前的淨水荷花又豈會平庸?別的不說,單說這水便是修界有名的由日、月、星三光凝聚而來的三光神水,只有金丹以上才有能力將日珠、月露、星元凝成神水。用三光神水為弟子淨身,即使是一次玄樸道宗也不可謂不奢侈。

這邊秋華正抱著荷葉的杆莖等著人來撈他,一股水元卻霸道地滲入了他的身體,促使他身體中的汙濁之物排出,純化他體內的真元,吐納靈氣。

秋華無語望天,你們靈氣都這麼喜歡強買強賣的嗎?

秋華不知道的是,主事這時候正在觀察他。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內門主事的,作為三位洲主之一,玹澐道人的職責是監審各位內門弟子品格,為宗門的壯大輸送合格的人才。

三光神水是天地至淨天水之一,與濁氣水火不容,若是秋華身負魔道秘法,清濁對沖之下築基修士絕對會死無全屍。

霸道的水元逐漸平息了秋華體內躁動的心火,滋潤著躁動的神魂。但這並非是長久的,若是離開神水的壓制,心火依舊會肆虐於心田,唯有靜思克己,將心田化作心湖方可將心火制約。

自築基以來的躁動被制約,秋華心神一時放鬆不少。冥冥間,一縷荷香縈繞口鼻,讓他腦子昏昏沉沉,手腳忽然難以繼力。

“噗通——”一聲秋華沉入水中。一瓣華麗的蓮衣隨風飄落,化作一葉扁舟載起秋華,共入夢鄉。

一片朦朧中,秋華醒了過來,耳邊是河水的喧騰之聲。他摸索一番,竟是一頁扁舟載著他不知要去往何方。

秋華有些迷糊,他思索一番,發現自己腦裡竟一片混沌,但他知道了這葉扁舟要去哪裡了,它要載著他去終點。終點在哪裡?他不知道,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要去終點的。

扁舟順著河水一直往前流,無聊的秋華環視了一遍四周,大河無邊無際的,只有兩個河岸朦朦朧朧的隱匿在薄霧之中。

說起奇怪的倒是他在水裡發現了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的魚。這些魚很奇怪,有的跟他的輕舟一樣順水往前;有的卻是逆著水遊,最終被衝得一個一個跟頭地翻;有的卻是卻是不斷地蓄力往水面躍,像鯉魚一樣,飛出水面又噗通地掉回了水裡;還有的一直往岸邊鑽,他透過薄霧看到了岸邊有很多的水草,那魚就咬著拿水草不肯撒嘴;更有的魚不斷衝出水面,慢慢地將魚鰭變成一雙翅,然後又變成一隻鳥飛上了岸,但這種魚很少很少,有時還會被蹦出水面的魚撞回水裡,又或者自己飛著不夠力氣了掉回了水裡。

看著這麼多魚奇怪的動作,秋華心中慢慢也充滿奇怪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這些魚中的一員,可他卻是浮在水面的,這是這葉扁舟的功勞。

但他若不抓住機會,那這葉扁舟對他來說沒用,他一樣會順著水流到達終點。

秋華不想去終點,於是他趴在扁舟上,用雙手撥水,想往岸邊去。

這時平靜的河水霎時暴怒了,水流瞬間激增,掀起濤濤的浪潮,天上有雨水如同石頭一樣砸下來,似乎要把扁舟砸爛。

秋華的雙手根本抵擋不住暴怒的河水。他需要一扇槳,可這茫茫的水面上哪來的槳?

水面洶湧,水下競爭也不少。一股血腥味將秋華的心神吸引了過去。一條怪魚正聯合幾條魚在屠殺其他魚,不管是可以躍出水面的,又或者是順流而下的。它們屠殺完魚就將死魚的魚鰭折下,安裝在自己的魚鰭中,讓自己的魚鰭更寬大。同時它們也在吞食著死魚,讓自己的體型更強壯。

秋華見此目瞪口呆,竟有如此兇殘的魚!

但秋華也知道了原來還有這種操作——掠奪同類的資源讓自己變得更強大,這是魔道。

這幾條兇殘的魚在掠奪夠資源以後奮力躍出了水面朝岸邊滑翔而去。秋華見到它們的風浪比化鳥的魚風浪要猛烈,因為它們不單單是自己過河,跟它們融為一體的魚也要過河,這是它們的因果。

秋華似有明悟,他隨手抓住了一條正在順流而下的魚,細細打量。結果發現這只是一條很普通的魚,普通得跟飯堂裡吃的魚一樣。

難道他可以用這條魚的魚翅做一副槳嗎?

捏住了魚翅,他卻發現自己下不了手,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做這種事。但這只是一條魚而已,殺雞宰魚在外門的時候誰沒見過?誰沒吃過?他現在取它們的魚翅跟平時宰魚有區別嗎,不都是要取它們的性命嗎?但心裡為何會這般難受。

不知覺間魚跳回了河裡,暴怒的河水也恢復了平靜。

秋華心中一片挫敗,他又試了幾遍,發現自己還是下不了手,可讓他這樣認命到終點他也不甘心。

跳出水面的魚依舊在“撲通”個不停,打碎了秋華的頹敗心情,他終於留意到了魚為何那麼執著於跳水了。因為空氣中零零散散地漂浮著一點點的小水珠,這些小水珠散發著淡淡的白光,一點也不起眼,魚正捕食著這些水珠。

秋華嚐了一下水珠,味道淡淡的鹹,一股屬性的感覺流遍全身。這種水珠可以幫助他逃離終點!秋華精神一震,立刻將身上的外衣脫下網住這些水珠。

可水珠太小了,秋華忙活了不知多久,才攢下一捧。終點快到了,冥冥中的直覺在催促,這些水珠根本不夠他變成鳥。或者吞食河裡跳起的魚奪取它們體內的水珠會讓他速度更快些。

時間在催促。

秋華抓起一些跳起來的魚,但他沒選擇吞食,他不知道這些魚能否聽懂他說的話,但他還是決定試一試,他不想變成渾身散發著血腥味身形怪異的魚。

“我想跟你們合作,你們要是能推動我這頁扁舟靠岸,我在空中捕到的水珠就分給你們,我捕水珠的能力比你們跳起來啄要強很多,要是能聽懂你立刻推船,我快到終點了。”說完,秋華將所有的魚扔下了船抓緊時間捕水珠,吞水珠。

魚果然能聽懂他的話,跳出水面的魚紛紛聚在扁舟下推動著船往岸邊靠。河狂暴了,雖然船還在往前漂但它已經向岸邊靠了。

風浪打在秋華身上像是被重物撞擊,但他不敢放手,他趁著河狂暴擷取了更多的水珠。見到船上的水珠越來越多,魚們也更賣力地推。

終於秋華將自己堆出了翅膀,等他將水珠向水面撒完時,黑暗又籠罩了他。

一瓣蓮舟將他送到了池塘邊。醒來的秋華頭腦有些昏沉,被主事拉上了岸。

“玹澐師叔。”秋華有些羞赫,拜完祖師他就去學游泳,被水泡昏真是丟人極了。

他已經記不得夢裡的河、魚、鳥與水珠了,可真是記不得了嗎?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