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裡的燭光左右搖曳,背後的鼓聲驟然激昂起來,咚咚直響,隱隱出現的鄉村野調充滿某種神秘,和著鼓點響起。

漆黑的夜晚,天上飄灑著細碎的雪花,大地被染成銀白色。整個山野因為有著人的活動而染上了一層火光的橘黃。

小孩坐在祭禮轎子上,因為山路的崎嶇和村民的粗手粗腳,整個轎子帶動著他一聳一聳的顛簸著,他的周圍,掛滿了彩色的布條,上面寫滿看不懂的銘文,組成了一張編織巨大的大網。

夜風襲來,燭光、火光明明滅滅,男童聽到四周有祭祀鈴鐺的脆響,還有村裡巫師一路上念道的怪異禱文,周圍的一切又熱鬧又嘈雜得很是模糊不清。

不管怎麼樣,男童被作為祭品獻給山神的吃掉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了。

男童左右瞟了一眼,他的四周還有數個青壯年鼓手,身上肌肉虯結,粗壯的脖子上掛著編織的麻繩,麻繩繞過胸前,系在腰部有一個磨盤大的紅色皮鼓,皮鼓邊緣鑲嵌著鎏金的獸環。

鼓手從胸腔裡沉聲吟唱,形成一種古怪的腔調,他們手裡攥著鼓杖密密實實的、勁道十足的往下砸,密集的鼓聲下,黑夜似乎也變得不那麼可怕。

終於,人們將男童送到了山巔祭壇的位置,那裡四圍都是山谷,中間一方雪白色的大理石祭壇,前方擺著供桌,上有常見的香花蠟燭,和早已燃盡的檀香,佈置得古樸而簡陋,在祭壇的後方,放置著一個怪異的神像。

男童被捆起來放在了山風獵獵的冰涼祭壇上,身後的木雕神像面帶著詭異的微笑,用一種傷痕累累又充滿憐憫的眼神看著眼前的男童。

村民們放好男童後又在祭壇面前舞蹈了一陣跳大神,只聽見村巫唱道: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閂。

行路君子奔客棧,鳥奔山林,虎歸山。

鳥奔山林有了安身處,虎要歸山得安然。

頭頂七星琉璃瓦,腳踏八稜紫金磚。

腳采地,頭頂著天。邁開大步走連環,

雙足站穩靠營盤。擺上香案請神仙。

……”

隨著村巫的唱詞,山裡猛然間就掀起一陣大霧,這些大霧突如其來,濃郁如墨,凝聚成團,將整片山谷緊緊包裹在內,眾人漸漸覺得呼吸困難,面有懼色。

即便如此,村民們還是按照規矩即刻紛紛跪倒在地。嘴裡唸叨著祝詞和咒語,隨後齊刷刷的舉起拳頭捶打在胸口。

不消片刻,山谷的深處傳來一聲長嘯,聲音淒厲,震懾山野。

村民們臉色蒼白,驚惶失措的望向那山谷深處,但是除了大霧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是時候了。”村長說。

村巫也停下了舞蹈,村民們互相看看,各自點點頭,祭祀就到這裡了,他們要回去了。

於是村巫道:“山神爺爺,今年今月今日今時,秦望村等眾信,年甲不齊,謹遵年例,供獻童男一名狗娃名景潭,豬羊牲醴如數,奉上山神享用,保祐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祝罷,燒了紙馬,準備打道回府。

男童忽然問道:“景潭?景潭是誰?狗娃為何叫景潭?”

村長不語,然後乾笑兩聲道:“不管這些,總之,狗娃子,你記得你叫景潭就好了。”

男童眼神閃爍,沉思起來。

村長看著祭壇上被捆綁的男童,和藹道:“不用擔心,你只需要在這裡待七天七夜,七天七夜後我們會來接你回家,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真的?”男童訥訥的問,雖然他心裡知道那個答案。

村長笑得無比慈祥:“真的,我從不騙小孩。”

因為他騙過來的小孩都屍骨無存了。

男童沒有再說話,他平躺在圓形的石板祭壇上,開始無聊的看天,疑惑著這個世界是不是總是這麼沒有意思。

而此時,村長已經和神色倉惶的村民匆匆離開了山裡。

男童一個人被留在祭壇上等死。

他不害怕嗎?或許吧。

濃霧之中,一道幽冷的月亮忽然出現在空中。

被捆綁的男童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禁錮住。他不能移動分毫,看來逃跑根本不可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色更深,夜露更重。

月光照在他身上,彷彿是一塊閃爍著瑩光的美玉。

因為祭祀的緣故,髒兮兮的男童今天是被盛裝打扮過的,故現在乾乾淨淨的景潭終於顯現出他原本的樣子來,此刻他的軟嫩的肌膚透露出溫潤晶瑩的光澤,眉目如畫,精緻得讓人窒息。男童閉上眼,靜靜的等待著命運對他最後的裁決。

霧中的低吼聲更大了,山風呼呼風響。男童心道:“來了麼?”

頃刻間,一團巨大的黑影從天上壓了下來,帶著低沉兇惡的龍吟聲,它的體型龐大,幾乎遮蓋了半邊天空,它渾身散發著恐怖強大氣息,所以才會引得整個山谷都颳起了狂風。

男童表情平靜,像是一個大人,眼神裡竟然沒有一點懼色甚至,他好像早就在等待這一刻,

山神出現了!

它的身軀竟然覆蓋住了大半座山峰,身長百丈,鱗片猙獰,龍鬚飛揚,雙瞳血紅,張開了巨大的翅膀。它居高臨下俯視著下面渺小得如同塵埃一般的小蟲子。血盆大口中流露出極具壓迫性的恐怖氣息,一對猩紅的眼珠正盯著他!它的頭顱高高仰起,頭頂生著犄角,尖銳鋒利,仿若刀劍,頭上有兩根犄角朝上豎立著,犄角上雷芒閃爍,兇殘無比。

這山神原來是應龍!

應龍盤踞秦望山千載,不知吃了多少村民與幼童,身上血腥氣逼人

此刻。

它正盯著男童,喉嚨裡發出興奮的咕嚕嚕聲響,彷彿嗅到美味的食物,應龍翅膀一扇就俯衝下來,直逼男童。

男童抬眸看它,眼睛眨巴眨巴,忽然笑了,露出兩顆漂亮的牙齒來,男童的容貌非常稚嫩,卻好看到讓人窒息,彷彿他不屬於人世間,而是天界上下凡的仙靈一般。

而應龍粗大的爪子毫不留情的破風而下,在觸碰到男童的一瞬間忽然收斂了戾氣,那尖銳的指甲並未戳死或者撕裂男童,而是輕而易舉的劃開了捆綁著男童的麻繩。

然後,應龍化作人形,抱住景潭親暱的蹭著男童柔軟的脖頸,口吐人言,輕聲細語道:“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