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玖，你過來一下。”
紀清玖猝不及防被點了名，慌忙從思緒中抽回神，驅馬上前，應道：“啊？哦哦，來了紀伯父。”
那天傅清池跟著白玉章走後，易隱山莊、柳無影，以及清風劍派的弟子們也紛紛離去，只有他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去向何處，最後被上山收拾殘局的陸平生給順手撿了回來。
陸平生看著紀清玖那一臉茫然愣頭愣腦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明明是親兄弟，怎的一個精明得像修煉多年的老狐狸成了精，一個卻傻得像家養的幼犬。
“我看了你一路了，一直在走神，在想什麼？”
“也沒什麼……”紀清玖垂下頭，有些蔫頭耷腦的，口不對心地說道：“我在想……武林盟的那些人去哪了。”
陸平生看了他一眼，也沒戳穿他，答道：“林飛宇和季如東已死，白槐也被聖上派人帶走了。”
“死了？”紀清玖怔了一下。
林飛宇雖然令人不齒，可到底也掛了個武林盟盟主的名頭，武功也不算差，怎麼死的如此輕易？
“嗯，此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再過問了。”
陸平生平穩地坐在馬上，身披甲冑，脊背挺直，虎目威嚴，多年帶兵積累下的氣勢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
“哦。”紀清玖聽懂了陸平生言語中的告誡之意，順從地點了點頭，神色間有些欲言又止。
陸平生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哪能不知道他心裡那點彎彎繞繞，輕瞥了他一眼，鼻間似是不滿地“哼”了一聲，開口道：
“有話就說，什麼時候學會遮遮掩掩那一套了？”
這話一出，紀清玖瞬間便忍不住了，“伯父，我哥……傅清池他……真的是我親堂哥嗎？”
“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著這個。”陸平生恨鐵不成鋼似的瞪了他一眼，“都想了一路了，還沒想明白？”
紀清玖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也不是……就是……有點太突然了。”
自己一直敬仰的大俠突然成了自己有血緣的親堂哥什麼的，簡直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就這樣真真實實地在他身上發生了，紀清玖難免有些恍惚。
天下第一居然是他哥，那以後學武豈不是就有現成的大腿抱了？紀清玖幾乎要忍不住開始暢想自己學得一身好武藝，在江湖橫行的場景了。
陸平生卻開口打破了他那點美好的幻想：“回京後，你即刻回家，若無要事，就不要出門亂跑了。”
“為什麼？”紀清玖懵了，不解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敏銳地從陸平生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一絲暗潮洶湧的味道，卻不知道到底緣何如此。
陸平生當然不會為他解惑，只道：“有些事不是你該接觸的，你只管聽你爹孃的話，好生待在家裡便是。”
他不欲多說，紀清玖卻福至心靈般地有了猜測。
這件事不會和他哥有關吧？
紀清玖想起之前那幾個江湖人還有白玉章所說的“容他不得”，心中越發不安。
他那位皇帝舅舅，不會真的想要他哥的命吧？
那可是他親侄子啊！
可是冥冥之中，心底似乎有個聲音響起：
這種事，他做的出。
舅舅的疑心那般重，豈能容忍一個對皇位有威脅的人存在。
可是，可是他哥並沒有爭奪皇位之心啊！
舅舅怎麼能這樣趕盡殺絕呢？
紀清玖急得都要轉圈了，即便再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皇帝要殺一個人，天底下誰敢攔？誰又能攔得住？
難怪陸伯父要他好好待在裡，分明就是不想讓他趟這趟渾水！
但任憑他再怎麼急，在陸平生的看守下，也只能裝作乖巧的模樣跟著他回京，只是心裡始終惦念不已。
大楚，皇宮。
“回聖上，臣無能，讓傅清池……逃了。”
白玉章躬身請罪，語氣極為誠懇自責，垂下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隱隱產生了一種割裂感。
“逃了？”
高位上的符景舟緩緩叩著金制的龍椅扶手，語氣聽不出情緒。
“是。”白玉章沒有抬頭，恭敬答道：“臣疏忽，沒能料到蕭沉風竟敢背叛聖上，打傷了驍騎衛，帶著傅清池逃了。”
“嗯。”符景舟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面上並無怒色，“無妨。蕭沉風生性桀驁，不會乖乖聽話的，朕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白玉章熟練地吹捧：“聖上聖明。”
他停頓了一下，似是不解地問道：“聖上，臣有一事不明，斗膽請聖上解惑。”
“說。”
“既然蕭沉風此人如此難以掌控，聖上之前為何還讓他去辦事？還讓他做了臨淵盟的長老。”
符景舟漫不經心地答道：“蕭沉風此人……桀驁不馴，肆意妄為，不服管教，但卻有一心愛之人。當年他帶著重病有孕的髮妻四處求醫，是朕幫了他，雖然那個女人和她腹中的胎兒還是死了，但是這份情卻欠下了，他信守承諾，為朕辦事，至於傅清池……倒是個意外了。”
白玉章隱隱明悟：“蕭沉風痛失髮妻兒女，又碰巧遇到傅清池，便將他當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撫養，屢次三番地救他性命，完全是出自愛子之心。”
他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了些諷刺：“看來蕭沉風也並非多麼重諾之人。”
“非也。”符景舟搖了搖頭，緩緩道：“他很固執，自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式。當年他許諾之時曾言有三不做，為禍武林之事不做，倒行逆施之事不做，殘害無辜之事不做。”
蕭沉風在臨淵盟任長老的時候，的確阻止了手下許多傷天害理之事，而傅清池，便是他眼中的“無辜之人”了。
他可以幫符景舟監視肅王一家，避免他們生謀逆之心，引發動亂，卻不會幫符景舟將其一家趕盡殺絕。
不過這些都和白玉章沒關係，他的本意也不在此。
他不動聲色地詢問符景舟的意見：“聖上，要下令追捕他們二人嗎？傅清池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恐會報復。”
“那便讓他來吧，朕……靜候佳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