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個頭昏腦漲,一個筋疲力盡,在井邊癱坐了好一會兒。寒風刺骨,不能在室外久留。

南山趕緊把自己的披風脫下來裹住春草,一把把她拉起來:“能走嗎?”

春草點點頭,咬著牙站起來,渾身顫抖著走了兩步。

南山皺眉,得找個地方儘快換衣服才行。於是拉著春草便往四姨娘院裡的婢女房走去。

剛要推門進去,就見院中的粗使丫頭燈芯開門出來:“大小姐?”

“噓?先讓我進去。”

燈芯往兩邊看看,便把二人讓進屋內。

“拿件棉衣來。”南山一邊吩咐,一邊解開春草的衣服。

“哎。”燈芯應著,趕緊將自己的舊棉衣拿出來,幫春草換上:“大小姐放心,四小姐正在房中繡花,夫……四姨娘去給老爺送燕窩了,一時不會回來。”她在丹心閣的院外伺候,平時主人們進出,她大概是知道一些的。

“多謝。”南山看了看這個手腳麻利的丫頭,沒想到四姨娘房裡還有這樣善心的人。

“大小姐言重了,俾子不敢當。”燈芯行了個禮,繼續幫春草換衣服。

換好衣服,春草喝了一些熱水,便帶上自己溼透的衣服和南山往回走。

出門時,南山掏出一些碎銀子遞給燈芯:“其他的太明顯,這碎銀你自己藏好了。莫要讓院中的人知道我們來過。”

“多謝大小姐。”

南山點點頭,便循著人少的地方繞了出去。雖然很多人看到她來了這裡,但還是不能讓人看見她單獨接觸了這院子中的任何人,否則只會害了對方。

南山頭也不回地帶著春草快速離開,沒看見身後燈芯一直目送他們遠去。

大小姐不記得她了。

那年也是寒冬,四小姐匆匆經過撞了她,惱羞成怒,罰她跪在外院的雪地裡。大小姐經過,讓她起來,還給她暖手。

後來她因為打掃得極乾淨,管家為了巴結四姨娘,便把她調往丹心閣當差,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大小姐。

那個小女孩被大小姐帶著,真好啊。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有這個福氣在那樣的人身邊伺候著。人人都說她書呆子,她卻覺得她面冷心熱。

燈芯嘆了口氣,藏好碎銀子,繼續在院子裡打掃起來。

南山帶著春草回到房中,春草把溼透的衣服放到地上,便麻利地給南山倒了杯水送到面前:“大小姐請喝水。”

南山心想:“……這麼快就上手了?”,一邊接過茶杯喝起來。桌面上放著一個精緻的小爐子,梁氏平常會把銀碳放在裡面,將水壺擱上保溫,此時的茶水喝起來剛好是溫的,透著茉莉的清香。

“你坐下,我這沒這麼多規矩。來,喝一杯暖暖身。”南山拉著春草坐在旁邊,春草點點頭,一邊喝,一邊看著眼前這個姐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冬日迎著朝陽的冰雪,好看極了。

南山笑笑:“我房裡缺人,但你也看到了咱們主母院裡可沒有別處那麼熱鬧,你可介意?”

春草頭搖得像撥浪鼓:“春草喜歡這裡,喜歡姐姐。”

“玄清亦是你何人?”

“先生是救命恩人。”

“哦,那你是他的人咯。”

“不是的。春草是大小姐的人。”先生很早就說過,自己將來是要去伺候一位既美麗,又善良的大姐姐的。還給她看了畫像呢。春草只能有一位主子,就是面前這一位了。

“噗。”南山失笑,原來叫春草啊,他把她教得挺好:“那我們以後就相依為命了。”

“嗯!”春草點點頭,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仰脖子的動作做得急了些,疼得她“嘶”

地一聲縮了縮頭。

——

“大小姐您回來了?”梁氏推門進來,正好看到春草捂著臉縮脖子的樣子:“呀!”這是哪兒來的孩子,還受傷了,怪可憐的。

“嬤嬤來了。這是春草。春草,這是翠嬤嬤,院裡的管事。”

“嬤嬤好。”春草行了個禮。

“快起快起。”梁氏趕緊扶起她:“這臉?”

“我從四姨娘院裡把她帶出來的。”南山呷著茶淡淡道。

“啊,那大小姐您沒事吧?”梁氏一下子急了,快步走過來把南山的茶杯拿走,掰著她左看右看,又來了,這濃郁的關心的味道。

南山無奈地看著這個嬤嬤:“嬤嬤放心,我沒事。你快看看這小孩兒,臉上全是傷,拿我的藥給她抹上吧。”

“哎。”梁氏確定南山沒事後,才拿出藥給春草抹上。一邊聽南山講了故事的經過。當然,南山不打算把玄清亦也告訴她。

畢竟一個陌生男子,不合適。況且原主就是因為這種亂七八糟的流言才被人拿住了把柄來回在偏見的火上烤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只說看這個孩子眼生,便多關注了幾眼,結果就看到錢管家怒氣匆匆將人帶走,才跟過去的。

“這麼說,春草的賣身契還在四姨娘那?”嬤嬤抓住了重點。

“嗯,這孩子暫時先留在院裡,回頭再想辦法吧。”

“嗯,在那位院裡,這件事算是了了。不會平白再去確認的。”而且這臉上的傷,一時半會兒也辨認不出她原來的長相了。

“倒是可以先換個名字,春草,你有喜歡的名字嗎?”

“但憑大小姐安排。”

“草字太苦了,便留一個春字,暖意迎春,意頭好,符合你朝氣蓬勃的年紀。”

“嗯!阿春謝謝大小姐!”

“嗯。”南山被她燦爛的笑容感染了,臉上的神情也跟著舒爽了:“嬤嬤,先讓她留我房裡吧,也好給嬤嬤分擔一些。嬤嬤有空時看著教便是。”

“哎,俾子記著了。”

“母親如何了?”

“夫人還是老樣子,今兒天氣好,剛才在廊上曬了會子太陽,這會兒回房裡了。大小姐要去看看嗎?”

“不了,今天府上的事才辦好,她一見我必然會想起李西元那廝。”

“好。你快休息休息。晚膳時我再過來。”

“沒事,一會兒我讓阿春過來取。做點薑茶,給阿春備著。”

“好嘞。”梁氏說著便留二人在屋裡說話。

——

“阿春,來。”南山見阿春搓著手,似乎還有點冷,便拉著她在爐子旁坐下。一起將手伸伸出來烤著。

“我來幫大小姐搓搓手。”阿春只道是大小姐怕冷,也不顧手上有傷,握著南山的手便搓起來。啊,大小姐的手軟軟的,滑滑的,好白,好好看啊。

“阿春,你平時在四姨娘那,只做粗活嗎?”南山抓著她的小手檢查傷口。

“嗯,一般是打掃的事情。”

“嗯,沒什麼小傷痕。”

“嗯,阿春不用洗衣服洗碗,手沒有裂開。”

“嗯,好好塗藥。”

“好。”阿春脆生生地回答。

看著爐子中心那點點火星,南山心裡怪怪的,阿春是粗使的丫頭,可是她的手上也沒有母親那樣的傷口。母親常年臥病在床,手上的傷口太多太細了一些。

也許就是體內燥熱的吧,久病之人身體總會有些異樣,回頭看看如何給母親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