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死亡與重歸

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手足被縛，血流不止。

四面的民眾看著他，神情各異。

有的不忍，有的落淚，還有人目露憤然，似有仇恨。

耶穌大聲說:“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為什麼離棄我?”*

“父啊，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手裡！”*

遂死去。

他死去的那一瞬間，風似乎都靜止了。

人類們開始慢慢離去，他們中到底是麻木的看客居多，大家都不願說話。

非人類們聚在一起，都露出了身形。

米迦勒訕笑著擋住了路西法去抓彌賽亞靈魂的手：“殿……路西法，別這樣。”

彌賽亞還有復活的戲份沒走呢。

路西法：“米迦勒，你給我起開！”

他今天一定要帶走彌賽亞的靈魂，這樣上帝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該隱夾縫中求生。

米迦勒低聲下氣，在路西法面前他確實沒有硬氣的資本，不僅理虧，還打不過，只能放低身段求他了。

“撒旦陛下，聖子傳教是世界重要的一環，您好歹等他戲份走完再說……”

路西法目光沉沉：“別拿世界來說話。”

“我為世界做的還不夠多嗎？”撒旦目露譏諷。

米迦勒瞬間噤聲。

誰都不敢說路西法對世界沒有貢獻。

對方可是以一己之力續了整個世界的命啊！

被困在身軀裡的動彈不得的彌賽亞：“……你們可不可以聽我說一句。”

米迦勒：“你別說話！”

路西法：“好啊你說。”

彌賽亞默默：“我的靈魂除非吾神親自動手，否則你們誰都抽不出來的。”

路西法和米迦勒：“……”

這種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白爭了！

路西法揮一揮衣袖，冷哼：“那你就掛著吧！聖子基督。”

彌賽亞：“……”

路西法把危險的目光放在了米迦勒身上：“米迦勒。”

米迦勒驚恐後退。

你說話就說話，擼袖子做什麼！

路西法的笑容陰森森：“我們來好好聊一聊吧。”

在聊上他特意加了重音。

用什麼聊？

——當然是拳頭啊！

米迦勒：……

就在這時，明妮趕到了這裡。

彼時，正有約瑟和尼哥底母解下十字架，以細麻布、沒藥和沉香包裹安葬耶穌的身體。

明妮的腳步沉重極了。

米迦勒驚訝出聲：“多明妮婭！”

路西法側目。

呀，忘記多明妮婭了。

明妮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她沒想到只是普通的分別，再見就已經是天人兩端。

還在身體裡、記憶已經復甦、只是動不了的彌賽亞：……

他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來。

多明妮婭……來哭他，耶穌應該會很理解，但是彌賽亞只覺得驚悚。

夭壽啊，神殿上的那位會怎麼想。

多明妮婭和神有一腿的訊息他們可都知道啊！

路西法：……

明妮，你哭得好真情實感。

米迦勒小心翼翼地問：“她……彌賽亞都快回來了，多明妮婭怎麼辦？”

沒記錯的話，多明妮婭的身體似乎是在地獄吧？

路西法的表情高深莫測。

……多明妮婭轉生之前怎麼說得來著？

******

在進入輪迴之前，多明妮婭告訴沙利葉：“在我的壽命終結以前，不要來找我。在我沒有自己想起之前，就讓我一直無知。”

“生也好，死也罷，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路西法淡去揍米迦勒的心思：“不用管她，自然死亡之後再說。”

米迦勒一臉糾結：“啊？哦。”

算了算了，他沒什麼發言權，回頭這樣轉述就好。

夾心餅乾傷不起啊。

彌賽亞：……

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明妮到了之後，幫助耶穌的弟子門徒收斂他的屍骨，仔細安葬。

在耶穌死後的第三天清晨，聖子耶穌即將復活。

米迦勒兢兢業業地佈置好了“神蹟”，就等彌賽亞睜開他的眼睛。

“你加油，很快就可以迴天堂了。”

基督復活之後，還需同門徒生活四十天，之後會以肉身昇天。

彌賽亞默默點頭。

路西法早就走了，該隱看見米迦勒在這兒，也默默離開了。

溜了溜了。

他一個惡魔，杵在聖子復活和昇天的時候做什麼。

彌賽亞眼神閃了閃。

想起該隱是血族始祖，決定下次給他喂點血。

就當是……他遲來的父愛吧。

聖子之血，力量非凡。

彌賽亞深呼吸，按照和米迦勒說好的樣子顯現在了人前。

明妮：……？

“以馬內利？”她遲疑著問。

這些年了，只有她一直喊耶穌以馬內利。

彌賽亞默默點頭：“是我，我蒙主的恩典，自死亡中復生。”

明妮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彌賽亞：“……怎麼了？”

明妮嫌棄地看著他：“早知道我就不那麼傷心了，這下形象全毀了。”

哭得眼淚鼻涕橫飛，想想就後悔。

彌賽亞：……

他一時竟無法理解明妮的腦回路。

彌賽亞：算了，你開心就好。

他復生的事情在大地上迅速傳開，人們對他聖子之名更加深信不疑。

雖然精靈.、龍族等幻想種沒有在大地上絕跡，但是絕大多數普通人還是沒有見過他們的。

他們的世界裡只有祈禱：有病祈禱，治不好找醫師；有事沒事也會祈禱，總之信仰是有，但主打一個敷衍。

歸根結底，因為神明已經很久沒有在大地上出現過了。

天使也不出現，於是久而久之，以人類更新換代的功夫，神明也逐漸被遺忘。

而聖子耶穌，一下子喚起了人們對神明的嚮往和信仰。

在最後的四十天裡，人們圍在耶穌的腳下，聽他講道：

“我們要敬仰我們的父，我們要愛重我的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我們的親人。”

“我們要做善事，要努力遵從七美德，要信仰吾主。”

……

四十天，耶穌的聲音未停。

明妮也在裡面坐著，聽他說話。

可是她看著周圍人的神情，卻總覺得古怪。

說不上來，她覺得以馬內利的話不對。

神……應該是什麼樣子才值得如此信仰？

當晚回去她就做了夢。

夢裡是一片光明爛漫，好像身處天堂，飄飄然，靈魂輕盈地像羽毛。

她好像站著什麼地方，親暱地和一個人說話。

近了，更近了。

明妮的心臟直跳，好像要看到什麼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東西。

對方抬起了頭。

金瞳澄澈，銀髮流洩，容顏清冷，帶著難以言喻的神性之美。

一如聽聞環佩叮噹，清泉流響。

又或者皎皎明月，山間大雪。

真美。

她想，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撫摸對方的臉頰。

這個人笑了笑，似乎在說什麼，把臉湊了過來，溫熱的觸感一下子傳到了心裡。

明妮唰地睜開眼睛。

她記得他在說一個名字，好像是……

——多明妮婭。

明妮第二天跑去問了以馬內利，聖子知道的東西確實很多。

彌賽亞以為她來做什麼，微笑著問：“有什麼事情嗎？”

明妮嚴肅地問：“你知道多明妮婭是誰嗎？”

彌賽亞眼神飄移。

多明妮婭，不就是你嗎？

看著明妮的眼睛，他說：“多明妮婭，是一位熾天使的名字。”

明妮疑惑地問：“為何我沒有聽說過她的名字？她不在天使長裡面嗎？”

彌賽亞答道：“不在，這位殿下向來神秘，很少出現在天堂。”

“你從哪裡聽來這個名字的？”

明妮答道：“在夢裡聽到的，夢裡我見到了一個人，他在喊這個名字。”

彌賽亞頓住：“可以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夢嗎？”

明妮說：“夢裡我似乎是在天堂，周圍很多光，非常的明亮。那個人有著銀髮和金瞳，看上去非常美麗，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彌賽亞：……

啊，這個描述，她應該是夢到吾神了。

急，線上等，這個要怎麼回覆？

明妮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了不對，追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你認識他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彌賽亞斟酌了一下語言：“因為還不到你知道的時候，等到時間到了，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他是誰了。”

明妮白他一眼：“知道了，聖子殿下。”

她轉身就走了。

彌賽亞鬆了一口氣。

很快，就到了聖子昇天的日子。

米迦勒親自出馬，盛裝打扮，來把彌賽亞接回天堂。

彌賽亞：“殿下，你今天打扮的可真隆重，我都有點受寵若驚。”

米迦勒驚訝：“原來你也會說笑話呀，給凡人看，當然要隆重一點，展現出天堂的面子。”

彌賽亞：“我又不是悶葫蘆。”

米迦勒笑起來：“好了，我們走吧。”

總感覺彌賽亞走了這麼一趟，變活潑了一點。

******

而明妮，自從那天開始就一直在做夢。

夢裡她長了翅膀，夢裡她看著滔天洪水，夢裡她和一個人在吵架，夢裡她跪在地上哭泣。

無論是什麼樣子的夢，都是做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明妮永遠沒有辦法知道後半截是什麼樣子。

於是明妮最近看上去抑鬱極了，總是在思考夢裡的內容。

有一天，路西法又跑來看她了。

明妮經過很久的做夢之後，第一次以凡人的姿態看到了路西法。

明妮問：“你是誰？”

路西法反問，“你猜我是誰？”

明妮實誠的答道：“我猜不出來。”

路西法笑起來：“我是撒旦撒旦路西法，害怕嗎？”

明妮有點遲疑：“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魔王。”

路西法好奇地問：“哪裡不像？我就是啊，人間是怎麼描述我的？”

明妮說：“在凡間的書裡，他們說魔王有三頭六臂，長得很奇怪，非常的醜陋又猙獰，可是你很漂亮，和天使差不多。”

路西法的臉色似乎陰沉了一點：“我就是天使啊。”

明妮退後兩步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如果你說你是魔王的話，那你應該在地獄才對啊，為什麼會在凡間，為什麼要和我說話？”

路西法收斂一下表情，惡趣味地吊著她：“你猜呀，說不定我是想吃掉你的靈魂呢？”

明妮搖頭：“我感覺你不像是壞人，你看上去一點也不邪惡，只是給我一種很悲傷的感覺。”

好像滿腔怨恨無處訴說。

路西法一愣。

他大發慈悲地不再吊著她玩：“不要再說這些，你想變回從前的樣子嗎？多明妮婭？”

明妮一驚：“為什麼要這樣喊我？這不是熾天使的名字嗎？”

路西法：“你就是。”

明妮：“我不信。”

路西法好脾氣地說：“那你跟我去地獄看看吧，你的身體還在那裡躺著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面對這個凡人多明妮婭的時候，總是脾氣很好。

也許是因為這個人，無論做人類還是天使，都是那個樣子，從來沒有變過。

沒有誰不喜歡這樣始終如一，堅定純粹的人。

簡直就像一塊，無論丟在哪裡都會發光的寶石。

明妮不是很想相信這個黑髮黑眼自稱撒旦的男人。

但是她莫名地想要驗證對方說得是不是真的。

於是她鼓起勇氣，答應了對方：“好。”

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跟著路西法去地獄。

這不亞於把自己的命交給他。

路西法嗤笑：“你果然還是這樣子的，天真永遠都學不會警惕別人。”

雖然這樣輕易的就相信了一個惡魔的話，這應該回天堂去補補課，好好提高一下她的警惕性。

怎麼天堂交了那麼多天使出來，只有她一個人長歪了呢？

但是路西法的心情卻很好：“來吧，跟我走，我帶你去地獄看看。”

“不要被那些凡人的話本騙了，地獄還是很漂亮的，一點都不比天堂差。”

路西法在說話的時候總是不忘了踩兩腳天堂，他似乎忘記了從前在天堂兢兢業業的那些年。

不過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些日子全部都被埋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只是不提及，就當不存在。

可謂是自欺欺人的一把好手了。

明妮懷著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的心情踏進了地獄。

一進地獄，她首先感到自己的面板火燒火燎的痛，眼睛也刺痛的睜不開，一直在生理性的流眼淚。

路西法慢悠悠地站在邊上：“呀，忘記給你支結界了，沒事吧？”

他承認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讓明妮吃吃苦頭，好好記住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話這一點。

多明妮婭蠢到讓路西法這個魔王都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