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教導

多明妮婭說到做到。

轉頭就立刻回了天堂，把雅威丟在了凡間。

雅威：……

他也想跟著多明妮婭回去，但是他現在面臨著非常殘酷的問題。

第一：他需要在諾亞出方舟的時候降下神諭，但以他現在的力量，待在天堂做不到這一點，只能近距離釋放力量。

第二……說來慚愧，雅威不知道怎麼迴天堂。

他是全知全能沒錯，但是力量被封印之後也就沒辦法全知全能了。

對一些平時用不到的咒語什麼的，雅威根本就沒有記。

他做熾天使的時間太短了，短到不怎麼適應現在的情況。

神明動手只需要一個念頭，無論多麼複雜的事情，動念即可成真。

而熾天使，力量再強大也達不到言出法隨的地步，經常需要咒語，最多做到瞬發，卻不能離開咒語。

而雅威……

他做天使的這段時候，得了一種叫做戀愛腦的疾病。

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每天的念頭都是：明妮可真好看呀。

然後陷入看天使、被天使看、然後一起走的迴圈之中。

多明妮婭的溫順給了雅威他們在熱戀中的錯覺。

實際上……她只是來者不拒而已。

雅威喪氣極了。

他坐在一個懸崖邊上，底下就是洶湧的洪水，上面諾亞方舟小得幾乎看不到。

雅威的金瞳倒映著水天相接的世界，無數的屍體被掩埋在海底，無數的生靈死去。

不止是人類，還有動物、植物，以及部分沒辦法逃走的長生種。

這一部分長生種，罪孽深重，被大地束縛住，無法離開，眼睜睜看著洪水淹沒自己的身軀。

即使失去了神明的權柄，雅威依舊可以感覺到在大雨與大水中，無邊無盡的仇恨與哀怨。

……為什麼我要死！

有年輕者不甘心的吶喊。

……父親、母親！

有孩童無助的啼哭，尋找可以挽救自己的父母。

……快走！跑啊！

有努力把家人推向高處、為他們墊腳的人。

……我們愛你。

有抱著孩子，一遍遍告訴孩子這句話的父母。

……

雅威有一瞬間感覺，那滔天的洪水似乎也漫到了他這裡。

有點冷。

為什麼會覺得冷呢？

他不知道。

神明從來不會覺得冷。

祂高坐雲端，無悲無喜。

可是現在，雅威覺得很冷。

多明妮婭的離開，似乎把最後一點溫度也從他身邊帶走了。

留下讓神明也難以忍受的寒冷。

牙關似乎都在打顫。

好冷。

雅威恍然發覺，他覺得冷，是因為洪水蔓延到他這裡了。

睡已經蓋過了他的腳背，還有向上走的趨勢。

神明茫然了。

為什麼洪水會跑來淹他啊？

他突然想起來當初設定的要求：凡是有罪者，必將亡於此。

水將追逐罪惡，凡你有罪，必為水所殺；你若無罪，浮於水面，水不會沾你分毫。

雅威：……

他感覺有一點荒謬。

世界是不是搞錯了？

居然把他劃分到有罪的行列裡了。

要不是他的力量強大，這會兒已經被水淹死了。

雅威的心情更糟了。

連漂亮的金瞳都不再璀璨，像是失去了光芒。

他站起來，試圖離水遠一點。

卻發現這無濟於事。

雅威的心情在此刻糟糕到了一定的地步。

而在此時，諾亞方舟慢悠悠地漂了過來。

它停在了神明的面前。

雅威：……？

諾亞的臉從船艙中露出來：“快上船吧，這裡很快就要被淹了。”

雅威冷著臉：“不需要。”

諾亞不依不饒，從船上走下來，用溫柔內斂的棕色眼眸看著雅威：“進入諾亞方舟，才可以活下來，這是吾神說過的事情。”

“您應該不是人類。”諾亞說，人類不會有這樣的氣度與風采。

他們都是亞當的子孫，是泥土捏出來的，又在泥土上討生活，天然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沉穩氣質。

也可以稱為是土氣。

至少諾亞就知道其他種族背後都這樣說他們。

“無論您來自什麼地方，也請上來吧，洪水會殺了您的。”

諾亞知道人類一向被瞧不起。

在方舟漂到這裡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裡有這樣一位大人在淋雨。

別誤會，諾亞方舟的窗和門都謹照神諭封起來了，不然諾亞在最後也不至於放出烏鴉、鴿子等出去探路，自己看一眼不就好了？

只是諾亞方舟由諾亞親手打造，某種程度上算是諾亞意志的延伸。

在洪水之上唯一的安寧之所。

所以諾亞可以隱隱約約感受到一點東西。

今天諾亞方舟和抽風了一樣，一直向這邊漂，諾亞就知道大概是有誰在這裡。

他冒險開啟艙門，邀請這位大人進來。

畢竟對方還在大地上沒有撤走，卻不被洪水所殺，應該也符合神諭的要求吧？

哪怕不符合，諾亞也會救他。

這是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啊。

雅威看著這個男人，灰頭土臉，平淡無奇，只有一雙眼睛還算明亮。

卻如此執拗地要讓他上船。

笑話？

他會怕這區區洪水？

對方的擔心讓雅威覺得很可笑。

但是……

他卻奇異般的、像是被蠱惑了一樣，答應了下來：“好。”

他答應了諾亞上船。

也許……是太無聊了吧。

或者太冷了。

船上……應該會暖和一點吧？

不遠處一直沒有走很遠的多明妮婭看著雅威走進了諾亞方舟。

她收回了把諾亞方舟忘雅威那邊催動的魔法。

就這樣吧。

最後一次了。

以後一定死也不管這個傢伙。

******

諾亞方舟中。

各種生物繁衍生息，植物在有限的花盆中生長，彷彿是一個小型的世界。

雅威看得很認真，仔細判斷他們的情況。

這些可都是之後世界重新發展的起源啊。

見他看得認真，諾亞笑了起來：“很不錯吧？”

雅威點頭。

他從來不會說謊。

諾亞帶著雅威來到了平時吃飯的地方，看見雅威一身白衣，還特地擦了擦桌椅才讓他坐。

雅威絲毫沒有麻煩了別人的想法，毫不客氣地坐了。

諾亞推來一杯茶。

雅威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人類喝的粗茶，根本比不上梅丹佐精心製作、送到神殿的那些。

諾亞也不惱：“因為條件有限，沒有其他更好的東西了。”

雅威不說話，安靜的坐著。

諾亞問：“我可以知道您的姓名嗎？”

雅威：“不可以。”

神明的名諱，豈是凡人可以知道的？

諾亞絲毫不生氣，就像沒有脾氣一樣：“那可以告訴我您來自哪裡嗎？”

雅威：“天堂。”

諾亞：“天堂好嗎？”

雅威真誠的評價：“也就一般般。”

諾亞笑起來，連皺紋都笑出來了：“那一定很漂亮。”

雅威不解地看過來，他都說一般般了。

諾亞：“對您來說，可能是一般般，但是對我們來說，卻是非常好了。”

“請問，彌賽亞殿下在天堂過得怎麼樣？”

諾亞繼續問，在提到彌賽亞的時候有一點打磕絆。

雅威看得出，他想喊曾爺爺來著。

不會撒謊的雅威仔細回想了一下彌賽亞在天堂的待遇：頂鍋專業戶，到處被嫌棄。

雅威勉為其難潤色了一下：“一般般。”

即使是他，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直說。

諾亞笑得更開心了。

“那就是過得不好的意思了。”

雅威沒有反駁這個說法。

諾亞目光平淡極了，似乎沒有意識到那是人之祖，也是他的血親。

他說：“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彌賽亞殿下本來就不是正常進入天堂的，經受一些磨難是必須的。”

現在誰還不知道彌賽亞純粹是神拿來刺激路西菲爾墮天的工具？

用完塞去當天使長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

甚至還有生靈猜測，凡間這場大水，其實就是神靈為了封口，想讓所有知道那場天國之變的人都閉嘴。

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了。

造物主的風評經過多明妮婭的大嘴巴和路西法的賣力宣傳之後，已經碎成渣了。

但是諾亞卻能夠如此平和地坐在這裡，說起這些話題。

他明明猜到了，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熾天使。

雅威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你不怨神嗎？”

諾亞：“我怨。”

“我怨這一場洪水，我怨死去如此多的親人，我怨神從來不拿人類當回事。”

人類，好像就是用來做炮灰的。

諾亞看著眼神變了的雅威，然後說：“但是……我依然信仰著造物主啊。”

“祂會指引我們走向光明。”

“我們的生命來源於祂，我們棲息的世界來源於祂，祂是一切的主。認真來說，神並沒有做錯。”

“彌賽亞殿下因為光暗平衡進入天堂，大洪水為了洗去世界不潔，這都是有利於之後發展的。”

雅威：“那你還怨？不對，似乎很多人都怨。”

諾亞說：“吾神的手段太簡單粗暴了，只重結果不管過程，從來不考慮感情能否接受。”

雅威：“結果好不就好了嗎？”

諾亞：“可是結果不正是感情導致的嗎？路西法陛下因為怨恨神明的捨棄與不公墮天，地上因為自我放縱產生罪孽，這都是感情。”

“推動世界發展的，從來不是什麼註定的命運，是情感。”

“這是一切的驅動力。”

諾亞看著應該比自己年紀大、卻一派懵懂的銀髮“天使”，如此說道。

雅威突然想起了創世之書對他的評價：“諾亞，是個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