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敏銳地察覺到洛泱態度的變化,卻只是柔和地望著她細軟的髮絲,不再言語。
他在等洛泱明晰心意,怕驚擾了小姐。
洛泱磨磨蹭蹭終於將茶杯裡的水喝完,還未開口,裴晏清便自如地接過,又給她遞上一塊乾淨的帕子。
洛泱沒有拒絕,用帕子擦乾淨唇邊的水漬。
她輕咳一聲,淡聲問:“廣陵現在的疫病如何了?”
“小姐放心,等子敕的藥方出來,百姓的病症便能治癒。”裴晏清將帕子疊好收到懷中,看見洛泱眼底的烏青,又道,“小姐未歇息好,晏清讓二師兄再加幾味安神的藥材。”
洛泱點頭,見裴晏清仍守在床邊,整個人又縮回被中,喃喃著:“我,我要歇息了。”
裴晏清垂眸望著被中的一小坨,笑道:“那小姐好好休息,晏清先去處理公務了。”
洛泱嗡聲應他,待聽見裴晏清離開的腳步,她才伸出腦袋,貝齒咬著唇瓣,纖細的手指揪了揪被子。
裴晏清剛從洛泱房中出來,冷淡的臉上尚帶著柔色,吩咐下屬做事的語氣也柔和不少。
柳御聞言,抬眸看向裴相,待看見他嘴角細微的笑意,眉頭狠狠皺了下。
他從未見過洛遲的妹妹,只是父親向陛下請求賜婚時,他亦站在殿中。
年輕的帝王手中把玩著女兒家的香囊,聽見柳成的話,不可思議地瞥了他眼,嗤笑了聲:“愛卿若是能得裴相點頭,朕自然樂於成全柳小姐。”
他的妹妹金枝玉葉,柳家在朝堂中說話雖比不得裴相有分量,卻也正值聖恩,男未婚女未嫁,更何況裴相孤身一人在京都,即便二人沒有感情,與柳家結親對裴晏清今後的仕途亦有好處。
只是柳御萬萬沒想到,裴晏清竟然拒了這門婚事。
不僅如此,戲樓裡那些暗指裴相和柳小姐的戲文也被禁了乾淨。
他被絮言纏得沒辦法,多方打聽才知道裴相的心思不在京都,而是在廣陵,在洛遲的妹妹洛泱身上。
現在看來,所言不虛。
他妹妹痴心一片,怕是要傷心透了。
“柳大人?”
凌冽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帶著些許冷意。
柳御回過神,對上裴晏清漆黑的眸,低聲道了句抱歉:“在下走神了,裴相可否再說一次?”
裴晏清蹙起眉,面色很冷:“本官在問你南疆之事。”
涉及到邊關戰事,柳御不敢怠慢,連忙向裴晏清稟明,他此次來廣陵,一是押解藥材,二便是為了南疆戰事。
直到柳御將陛下的旨意說完,裴晏清仍是沉著一張臉,無端地瘮人。
裴晏清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立足,除卻陛下的縱容,更多的是因為他行事狠辣,反覆無常。
有御史大夫怒斥裴晏清的不近人情,裴相卻只是對他輕笑,可沒過幾天,那位御史大夫便被貶去瓊州。
父親說,裴相是隻笑面虎,吃人不吐骨頭,可一旦被他劃入羽翼,今後便高枕無憂。
也是因此,柳成才會縱容柳絮言的出閣和放肆。
柳家是裴相將來的青雲梯,裴相何嘗不是柳家的庇廕呢。
柳家可不願成為第二個洛家。
裴晏清望著面前低頭的男子,驀然笑出聲:“柳大人這副唯唯諾諾的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文臣,晏清才是舞刀弄槍的粗人呢。”
“裴丞相……”柳御面色羞赧,卻是將頭抬了起來。
“粗人”洛遲盯著裝模作樣的裴晏清,鼻腔冷哼一聲,當他不知道蘭驍是誰殺的?
若說舞刀弄槍的是粗人,那他裴晏清就是最粗的一個!
裴晏清瞥了眼洛遲,未理會他如豬般的吭哧聲。
他總要學著習慣自已這位“內兄”,畢竟洛家只有小姐最聰明伶俐,最善良可愛。
“事情按本官說的做,待子敕的藥方出來,從邊關撥來計程車兵即刻返程。”
“是。”柳御連忙應聲。
子敕在那幾位女子身上試了藥方,又熬給其他百姓試了試,確保藥方不出問題,這才交給裴晏清。
有了根治的方子,廣陵的疫病終於得到遏制,萊州的百姓亦是安分地留在城內,沒了逃離的心思。
洛泱在子敕連日的針灸調理下,面色漸漸恢復以往的紅潤,也從縣衙回到家中。
徐懷柔見洛泱回來,眼淚霎時落了下來:“囡囡你受苦了,回家娘給你好好補補。”
徐懷柔將洛泱抱在懷裡,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裴晏清視線停頓在徐懷柔頭頂的白髮上,和聲道:“徐夫人放心,小姐身子已無大礙。”
徐懷柔哎了聲,抬起頭,抹了下眼角的淚,感激道:“讓晏清見笑了,囡囡這次麻煩你了。”
“徐夫人不必客氣。”裴晏清溫聲應她。
“若晏清不嫌棄,可要留下來用膳?”徐懷柔問。
“晏清卻之不恭。”裴晏清微微躬身。
他先前只看過洛泱住的院子,進了裡屋,蹙起的眉頭稍稍平緩,許是附近的樹冠被砍了下來,裡屋雖然佔地不大,日光卻能透過窗欞照進來,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