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年年神色恍惚地走了。

桑祁站在原地看著女生離去的背影,眼神冷冽。

在她記憶當中,那個被叫做葛先生的男人,是週年年噩夢的開端。

葛先生年近半百,但是事業有成,整個人看起來溫潤儒雅,跟其他來紅燈區的男人都完全不一樣,在跟葛先生的相處過程中,週年年認定他就是自己一生所愛。

但是葛先生沒有他表面上看上去那麼溫潤如玉,相反,如果他真的那樣好,就不會來紅燈區了。

可週年年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年輕活潑,飛蛾撲火般追隨著她的真愛。

剛開始,葛先生待她還算不錯,但是很快,週年年發現葛先生早就是有妻子的,他的兒子都跟自己一般大了。

葛先生喜歡年輕有活力的肉體,在週年年質問他的時候,葛先生笑的一如往常。

“我從沒說過我沒有家庭啊。”

葛先生並沒有覺得他有什麼問題,撕開了以往的偽裝,他表達了對週年年的鄙夷:“如我一般事業有成的男人,有家庭有孩子是很正常的吧?你一個紅燈區的舞女,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過,還妄想成為我正式的妻子?”

週年年覺得天都塌了,她想跑,想要離開,但是這個時候,葛先生的原配夫人找上了門。

葛先生做的不是什麼乾淨生意,他的夫人也是如出一轍的狠辣。

兩個人各玩各的,但是週年年年輕氣盛,叫囂著要將這些事情告上法庭,將事情宣揚出去,彼時葛先生正在對外包裝洗白他的集團生意,名聲非常重要。

所以葛夫人出手了。

她將週年年跟七八個大漢關在了同一個房間內,直到十天後才開啟了門。

徹底逼瘋了週年年。

葛夫人拍著週年年的臉,居高臨下地憐憫看她:“你最不該做的,就是妄圖撼動我擁有的一切。”

週年年沒有去處,再次回到了紅燈區。

但她早已不是最受歡迎的歌手舞女,永遠有新鮮年輕的血液取代那個位置。

週年年滿身是傷,臉上也毀掉了大半,她成為了最下等的客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子。

但就是這個時候,會所的老闆發現週年年懷孕了。

算算時間,應當是葛先生的。

老闆覺得可以敲一筆,帶著週年年去找了葛先生,但是葛先生避而不見,出來接待的是他的夫人。

葛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兩個人,“她跟那些男人鬼混那麼久,孩子指不定是哪個男人的野種,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她毫不在乎地將週年年和那些男人被關在一起十天之久的事情宣揚出來,老闆鎩羽而歸,拿不到錢,而週年年早就是一副瘋掉的模樣。

週年年身體已經垮了,孩子月份也大了,強行流產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週年年把孩子生了下來,孩子出生的時候,會所老闆來看了一眼,掀開看了一眼。

“是個女孩。”

在紅燈區這種地方,身為女子只能是一場又一場重演的悲劇。

週年年多少恢復了些神志,她厭惡這個孩子,就像厭惡她自己。

從前她高喊真愛無敵,才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做交易,但是後來她求助無門後自暴自棄,流連於各種男人之間。

直到某天,週年年的同事看著那個剛學會走的小孩子,問她:“給孩子取名字了麼?”

週年年正在吃著桑葚,這是她重新回到紅燈區後難得能夠吃到的水果,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看著手中的東西,散漫道:“就叫桑桑吧。”

她的同事表情錯愕,可週年年態度散漫得不可思議,她甚至連看一眼那個孩子都不肯。

桑祁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會所的女人們有時候會憐憫她,給她點東西吃,她年紀太小,什麼都幹不了,會所的老闆把她趕到後廚去幫忙,小孩子踩著凳子去洗碗臺洗碗。

但是週年年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桑祁對她沒有感情,母親對她而言只是個符號,僅此而已。

她在謊言和欺騙中誕生,一出生便被投入最骯髒奢靡的大染缸內,看著男人女人之間像是最原始的動物。

這些記憶和經歷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桑祁的性格,這些她曾經憎惡厭棄的東西,後來竟也被她熟練運用,成為了她謀生的手段。

直到桑祁年紀漸長,小女孩的容貌逐漸顯出雛形。

會所老闆在某一天的時候,蹲在地上審視桑祁,將她的臉捏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就像是在審視一件商品。

彼時週年年半倚在牆壁上吸菸,煙霧繚繞著,她的眼圈快速凹陷下去,就像是整個人都被抽走了靈魂。

“老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有什麼好一直看的?”週年年吐出一口菸圈,語氣散漫地轉過頭來。

老闆笑了一聲,捏著桑祁的臉給週年年看,語氣得意:“這兔崽子年紀雖然小,但是有些客人就是好這一口啊,她長得很好看。”

“年年,她很像年輕時候的你啊。”

老闆笑的曖昧:“一定會賣個好價錢。”

週年年捏著煙的手陡然僵住,她有些失神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小女孩,那麼小的孩子,跟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她……還太小了吧……”

週年年語氣僵硬,捏著煙,有些抽不下去了。

桑祁漠然地抬頭,女孩看著又瘦又小的模樣,唯獨眼睛明亮,像只小狼崽子。

老闆不在意地擺手:“要的就是小孩子。”

週年年死死抿著唇,她走過來,化著大濃妝的臉顯得有些顫抖,她蹲下來,按住桑祁瘦弱的肩膀,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老闆,您再考慮一下,她只是個小孩而已,她……”

“年年,你要知道,會所得罪不起那些人的。”老闆的表情不耐煩起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能讓你留在這裡你記得感恩戴德就行了,廢話那麼多。”

他嘟嘟囔囔轉身離開。

週年年捏著桑祁的肩膀的手力道加大,直到女孩有點受不住發出痛呼,她才如夢初醒般鬆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