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爬山?”金帆眼睛困得睜不開,他反覆確認了時間,是凌晨五點沒錯。“周樂,你沒事吧。”
金帆把電話一掛,又倒回床上。昨天隊友和朋友給他過生日,他喝了好多酒,頭都要炸了。閉上眼才片刻,手機又響起來。
他心火冒起,坐起來接起電話就是一通罵:“周樂你是不是有毛病?現在幾點啊?我昨天晚上三點才睡的,我才睡了兩個小時!”
對面靜靜的沒有聲音,他以為周樂被他罵懵了,翻了翻白眼,“你最好八個小時內別來打擾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怎麼三點才睡。”螢幕那邊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
他一愣,看了眼聯絡人名字,“關婧”兩個大字赫然在目。
金帆頓時喉嚨發癢,急急咳了兩聲。
“婧,婧婧。”是他的女朋友關婧。
關婧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比他大三歲,性格跟周樂差不多,喜歡插科打諢和犯花痴,金帆對她的“油腔滑調”無法抗拒,他像個女孩一樣害羞,然後一頭栽進關婧的心裡。平時她可愛搞怪,從沒有安靜的時候,現在卻––
對面的語氣平淡,完全沒有平時的歡樂跳脫,她不帶情緒地提起前幾天跟他說的事:“我昨天睡不著,醒得早,又任性給你打電話了,有沒有吵醒你?”
“之前聊的事,你同意嗎。”
關婧前幾天跟他提出了分手。這個訊息如晴天霹靂,關婧的話還沒說完,他下一句馬上就拒絕了。
“我不。為什麼?”金帆的劍眉向下撇,十分委屈,“我有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我改,為什麼要分手呢,我不同意。”
也許是接受不了,他沒再繼續聽,第一次從她面前跑開。
關婧好幾天沒跟他聯絡,甚至生日這天,她也沒有來看他。他越想越難過,猛灌了自己好多瓶酒,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喘不過氣。
終於打電話了,卻還是這件事。
眼睛忽然很熱,他的眼眶輕輕掉出兩顆淚珠來。
“你記得昨天是我生日嗎?”他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聲音,“就是朋友…也該來看一眼吧。”
其實關婧已經跟他解釋過理由,但他覺得全是屁話。什麼年紀有差距代溝,什麼家庭條件,什麼異地異國,這些在他心裡根本算不上阻礙。
他不知道關婧在顧慮什麼。
關婧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溫婉,她淡如水的語調帶著細微的疲倦,“生日我有空給你補上,對不起。”
金帆第一次有了脾氣,他想馬上掛了電話,衝去她身邊問她為什麼。
但他不能。她會生氣的,他不想她生氣。
他像喪氣的小狗,垂下頭,眼眶熱淚掉得更多了。
兩個人很久沒有說話。最後關婧說了句“我後面再打給你”就掛了電話。
金帆聽著電話的忙音,心思更加消沉。
周樂平白無故捱了頓罵,他看向旁邊兩個把他推出來當壞人的罪魁禍首,咬牙切齒地道:“你們倆最好請我吃頓大餐。”
盧喻和小願對視一下,諂媚地點頭:“謝謝你了周大帥哥。”
周樂撥出一口氣,凌晨的風倒是不大,就是冷,刮進骨子裡的那種。他也是睡得正香,就被這倆喊了起來說要給金帆一個生日驚喜。好幾年的朋友,一直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他習慣了,利索地穿好衣服出門。
沒想到居然還有楊匯。他瞥了一眼盧喻旁邊高瘦的男人,一身長款黑色風衣,內搭黑色薄絨毛衣,脖間圍著深灰色圍巾,又是一貫的性冷淡風。
他暗自切了一聲,不服氣地想,以為自己是男模啊。
雖然他們三個經常相約健身房,好像變成了大家眼裡預設的健身搭子,但其實周樂一直沒有跟他有特別多的交流。楊匯平時氣質偏冷,看起來不好接近,沒什麼人敢主動搭訕他,也就金帆腦子直,跟他聊天聊地,才堪堪捂熱他的心。周樂才不幹這種事,完全就是金帆一頭熱。
但是盧喻偏偏喜歡他。周樂心裡有些不舒服,明明他自己長得也很帥,怎麼眼光這麼差。
楊匯正低頭給盧喻掖圍巾。他動作輕柔,暖和的手擦過她的臉,留下溫度。盧喻笑得甜甜的,她握住楊匯的手,“不要圍那麼高啦。”
周樂移開視線,安撫心裡的煩悶,算了,盧喻喜歡就好。
小願看了看時間,哀怨出聲:“再不出發,太陽就升起來了,周樂你再打個電話吧,我們還要花時間上山呢。”
“得得得,我又來當擋箭牌了。”周樂嘴上不饒人,手裡已經拿起手機。
沒等他撥過去,金帆的電話就來了。
“在哪個山?”金帆的聲音有些啞,像剛剛哭過一樣。
金帆住得不遠,很快趕了過來。他裹緊身上的羽絨服,臉上情緒已經收拾好了,他徑直走過去給了周樂一拳。
周樂:又躺槍。
說是爬山,其實有寬闊的公路上去,楊匯開了車,他看了看時間,估計能趕上日出。盧喻已經開啟了ccd錄影片,她的鏡頭左拍右拍,把所有人,矇矇亮的天空,還有身後在漆黑裡的居民樓都囊括進去。
車穩步前進,路上風大了起來,盧喻卻不覺得冷,她今天穿得很厚。看著窗外在半明半暗裡搖曳的樹葉和草叢,她心情大好,搖下一點窗感受鑽進車裡的冷風。
楊匯餘光看到了,他柔聲道:“別吹感冒了。”
盧喻乖巧點頭,回了一個“好。”
到了山頂,天空已經微露魚肚白。“快快快!”盧喻和小願興奮地拉著金帆衝到欄杆邊,張開雙手歡呼。周樂跟在後面,拿出手機拍照。
金帆心情好了一點,疲憊也漸漸散去。他跟著兩個女孩一起大喊,笑容漸顯。楊匯停好車,從後備箱拿出蛋糕。
風有點大,楊匯用風衣擋住蛋糕,試著打火。打了兩次,都被吹滅了。
“你在幹嘛呀?”盧喻軟糯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他抬頭,白淨的臉被記錄在盧喻的鏡頭裡。好乖啊,盧喻忍不住伸手撓了撓他的下巴,他由著她,繼續打火,還不忘回答她的問題:“在點蠟燭。”
終於點上了蠟燭,盧喻跟在楊匯身後,記錄這一刻。
太陽緩緩升起,白色邊緣慢慢染上橘紅,迷離的天空變得清醒起來,五個人默契地不再說話,安靜看著遠處的景色,心也跟著日出升起。黑夜的天馬行空已經消失,迎來的是燦燦的白日。
金帆早猜到了他們要給他過生日,但還是很驚喜。他暫時把傷心拋在腦後,很幸運有他們這群好朋友,他想。
金帆大聲哇了一下,從左感謝到右,盧喻和小願被逗得哈哈笑,周樂有些無語,“少裝了大哥。”
他嘿嘿傻笑,閉上眼安靜地許了願。這個願望有點長,一行人看著他閉眼虔誠的樣子,有些忍不住發笑。
“昨天過生日光顧著喝酒都沒吃蛋糕,還是我們好吧?”周樂幽怨地開口,“我也太可憐了,好心當做驢肝肺,平白被某人罵了一頓。”說罷還心痛地捶了捶胸口,一副受傷頗深的樣子。
金帆忙去安慰,“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你捶回來。”
關婧在義大利的病房裡安靜地坐著。病房靜寂得能聽見針掉的聲音。她看著床上閉眼躺著的父親,嘴角緊緊向下撇著,臉上皺紋橫生,她猶豫著再次開口:“爸,他只是…”
還沒說完,就被她父親一陣劇烈的咳嗽給打斷了。她忙站起,撫了撫他的胸口幫他順氣。父親眉頭就沒有松過,他緩過勁,拍開她的手。
“我說最後一遍,別讓我再聽到他的名字。”
“你一個女人,你懂什麼?還找個比你小的,不嫌丟人嗎?”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呵了一聲:“不想我被氣死,就早點斷乾淨。我都沒幾天命了,還要給我添堵,你最好在我死之前跟周宿雲完婚。”
周宿雲是她父親同窗好友的大兒子,醉心科研,一直到35歲都沒談過戀愛,但家世顯赫,追求者不斷,身材較高但長得不算好看,周身帶著濃濃的工科男氣息。
用她父親的話來說,配她綽綽有餘。
這種話關婧聽過上百次了,父親彷彿妄想把這個名字慢慢浸透進她的生活。她有些忍不了,咬了咬牙,想反駁。
病床的男人又開始咳起來,他痛苦地弓起身,臉因用力咳嗽泛起紅,皺紋看起來更多了,交錯複雜更顯蒼老。
關婧閉了閉眼,把氣壓下去。給他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