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摩天輪最後還是沒坐成。
上去的前一刻，盧喻接到家裡的電話，提前趕回去了。
盧喻在機場匆匆地朝他揮手道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匯站了很久，突然忘記自己為什麼在這。表哥的電話又來了，他接起，又是意料中的內容。
“大哥，我就問你具體啥時候回來吧。”
“這都快倆月了，該玩的都玩完了吧？就是女朋友也得交了七八個了吧？”
楊匯顯然已經習慣這個哥哥的胡言亂語，平靜回懟：“以為誰都是你嗎。”
“給個準信，什麼時候回。”
“不知道。”
盧喻回上海後的幾天，都沒有再給他發資訊。
楊匯有意不去想，撥絃的時候卻總是不受控制地滑音。
床邊還擺著要送她的畫。
楊匯倒回床上，靜默間，他想起第一次見面那天。
她匆匆穿過人群，抱著杜鵑向他小跑過來。
一起看書的時候，楊匯發現了盧喻的小習慣，喜歡在畫本上塗鴉。有時候是樹，有時候是貓，有時候是人。
他看書的時候總是心無旁騖，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力就開始分散了。有時候是書頁翻動的聲音，有時候是照在身上的陽光，有時候是她被書風吹起的髮絲。
盧喻送了好些自己的畫給楊匯，有些是簡筆，有些是油彩，有些只是簡單的沒什麼意義的塗鴉，盧喻開玩笑說要好好保管，楊匯帶回去整理好放進了自己的行李箱。
楊匯看了很多遍，盧喻的畫總是天真浪漫，可愛柔軟，像她一樣。
不能再想了。楊匯閉了閉眼，臉埋進厚實的被子裡。
今天約她去遊樂園，簡直不像他會做的事情。他儘量把這當成朋友平常的聚會，但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做好的心理建設全都悄悄崩盤了。戀人兩個字從腦海裡跳出來，他的耳尖有些泛紅。
有那麼幾秒，他有些想逃。
“怎麼突然想來遊樂園？”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這裡？來這個傳統的情侶約會聖地。
“就是...歡送你。”
“噗。”盧喻笑出了聲，楊匯真的越來越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了，已經會開玩笑了。
手機傳來震動，楊匯隱隱有些期待。
點開，不是盧喻的訊息。
楊匯閉上眼，幾秒後又迅速睜開。他太不喜歡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了。
他摸過手機，發出今天的第一條訊息:“到家了嗎？”
訊息回得很快：“到啦。”
一分鐘後，對面又突然打來一個語音電話。
楊匯有片刻的慌張，他坐起來，輕輕撥出一口氣後點了接通。
電話那端有點嘈雜，好像有好幾個人的聲音。
楊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盧喻？”
手機傳出斷斷續續的敲擊聲，楊匯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卻一時想不出是什麼。
“誒？嚕嚕，果子哥給你列表打電話了哈哈。”
一個男人的聲音。
熟悉的女聲由遠及近，“哎呀果子哥，你在幹什麼！”
盧喻踩著拖鞋跑過來，手上還拿著鍋鏟。
手機螢幕赫然三個字母：HUI。
怎麼撥了楊匯的電話。
“喂？楊匯？”
“嗯。”
“我家小貓剛才亂按，不小心撥了你的電話。”
“好。”原來那個聲音是貓爪拍在螢幕上的聲音。
但那不是重點。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問了：“你，是在家嗎？”
“是呀，我剛才在做飯呢。”盧喻的聲音輕快，她旁邊的小貓也跟著喵了一聲。
楊匯的心底升起一絲絲彆扭，無意識地輕咬了一下後槽牙。
“嚕嚕，菜要糊了。”手機對面響起那個男人的提示，緊接著是盧喻的輕呼。
“楊匯，我做完飯再打給你啦。”楊匯聽著她急忙掛掉的電話尾音，“好”字還沒說出口，螢幕就退到了他們的聊天介面。
嚕嚕。
是盧喻的小名嗎。好親暱。
楊匯胸口忽然堵了起來，這麼久，他從來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小名。
“那個男的，是你朋友啊？”頭戴針織帽，五官深邃的男人靠在廚房門邊，嘴裡啃著蘋果，懶懶地問了一句。
“對啊，在澳門認識的。”盧喻頭也不抬，專心地擺盤。
男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盧喻忽略他調侃的聲音，端著菜出去，還不忘讓他幹活：“周樂你別偷懶了，把菜都端出來。”
周樂馬上敬了個禮，吊兒郎當地喊了一聲：“Yes,sir！”
飯桌上坐著很多人，都是盧喻的家人和朋友，今天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盧喻的外婆康復出院。
“謝謝孩子們了。”外婆笑得慈祥，招呼盧喻坐她身邊。
“這次去澳門，玩得開心嗎？”
“可開心了，還交了新朋友呢。”沒等盧喻回答，周樂就嘴快搶先接話了。
“喲，是嗎，男生女生啊？”外婆眯起眼睛，看向周樂。
周樂會意，擠眉弄眼的，又用手肘推了推旁邊的盧喻，替她回答：“男的男的。”
外婆本意也是隨口一問，如果盧喻表現得不開心，她也就打住了。
但是盧喻的表情顯然不是這樣。
盧喻聽得出來好友的意思，以前她也沒少被打趣，早就習以為常。但是楊匯...她忍不住回憶了一下在澳門的日子，說實話，楊匯確實與她交過的朋友都不一樣。
很特別。
話少但不是不會表達，面對自己熱愛且擅長的領域，經常忘我地侃侃而談。說出來似乎有些誇張，但有時候真的會從心底冒出“他認真的樣子好酷”的想法。
有時候還有反差萌，很可愛。
而且，長得也好看。
盧喻忍不住彎起唇角，似乎想起什麼開心的事情。
周樂敏銳地捕捉了她的微表情，嘖嘖了幾聲：“這朋友這麼好玩啊，讓嚕嚕這麼開心呢？”
大家笑開，周樂旁邊稍微高壯一些的男人開玩笑地捶了他一拳，為盧喻說話：“你小子少陰陽怪氣了，給女生一點面子行不？”
盧喻的笑意更甚，燦爛地回擊他的幼稚：“略略略，就是好玩，比你有趣還比你好看。”
“好了好了，快吃飯吧。”外婆及時打斷了小朋友的玩鬧，柔和的皺紋鋪散開，笑得和藹又溫暖。
楊匯沒什麼心情吃飯，在健身房舉了很久的鐵。
他賭氣一樣讓自己別去想，又不是她的誰，他憑什麼這麼想。
無名無份的。
楊匯仰頭讓蓮蓬頭的水淋上他的臉，試圖將腦海裡的亂七八糟衝出去。
水流順著臉的輪廓滑下來，有些還被留在他鼻樑旁的小窩裡。
一動不動站了一會，他低頭關了水。
擦乾淨臉，他兩手撐在洗手檯，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楊匯閉眼深呼吸，緩緩吐出胸中憋的一口氣。
不行，還是好心煩。
那個男的，喊她嚕嚕。為什麼？男朋友嗎？
楊匯睜眼，默默咬了後槽牙。不可能。
她那天晚上抱我了。
楊匯站直，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平時不說話的時候，楊匯的面相看起來就有些冷，現在剛洗完澡，身上冒出的熱氣卻像冷氣。
可是，如果只是朋友的擁抱呢...
楊匯想不通了。這種問題，明顯只有一個解決辦法。
他拿起藍色的毛巾敷衍地擦了擦頭髮，圍好浴巾出了浴室。
“徐老師你好，之前說的上海的活動我可以參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