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家裡的電視機頂上積了灰。我看到了就拿了塊布，正擦著，突然意識到——似乎每天都開啟它的只有我。葉先生其實不看電視劇，除了每晚必播的新聞之外，他看電影居多。
偶爾也會跟著我看點綜藝。
02.
他有些近視，不過不影響平時生活，所以不怎麼戴眼鏡。辦公的時候眼鏡才能派上用場，偶爾出現特殊情況，也會戴著。比如現在，他和我一塊兒認真看電影時戴著。黑框眼鏡架在高高的鼻樑上，他的眉頭微蹙，正在分析劇情，燈光打在他的半邊臉，明明滅滅，瞧著像個小老頭。
他看的電影的種類很雜，似乎是什麼都會看一些。有時還會拉著我一起看，和我討論劇情。或者在電影結束時，和我討論角色形象。
他的分析很到位，起初我總覺得這是他天生會洞察人心，後來才發現這是他經年摸爬滾打出的一套自成一派的分析套路。
不過葉先生的預判能力確實厲害，每次都能猜的八九不離十。
如果能不說出來就更好了。
03.
我有次實在沒忍住，就說他，“如果你不閉嘴，一定沒人願意和你看電影。”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會這麼說，有些無辜地眨眨眼睛，愣愣地看我，“為什麼？”
那雙黑框眼鏡還架在他的鼻樑上，平添幾分書生氣。一個恍惚，我差點以為我和他只有十七八歲。嘖，這男人怎麼這麼嫩。
“因為你長了張劇透的嘴，很拉仇恨。”強行回神的我告誡自己美色誤人，這麼回答。
葉先生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片刻後像是呢喃：“可是我說的時候，你明明聽得很入神啊……”話落還偏頭來看我，企圖從我的神色裡找到破綻。
……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04.
葉先生被我拉著看綜藝的時候，依舊架著他那副又醜又黑的眼鏡，像個老學究。他似乎看什麼都是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說他是在看紀錄片也不為過。內斂的葉先生連情緒外放都少見，就連看到滑稽的橋段，也只是輕笑一聲，嘴角勾一下又很快壓回去。
我總以為他是冷靜理性的，或者說對於這種有臺本的綜藝興趣平平，他能猜到我常看的綜藝的套路，就像他能夠猜到電影劇情一樣。所以有那麼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是否該邀請他和我一起看，在我爸媽眼裡沒營養的搞笑綜藝。
他對此不置可否，只是見我在看時，會多打量我幾眼。
後來我問過他是不是不愛看，他的回答讓我啼笑皆非。
他在擔心他笑得太多，會被我覺得不夠穩重。
我只能說葉先生你的擔心有點多餘。
之後我們又開開心心一起看綜藝了，葉先生的擔心也真的成了多餘。和他比起來，我的笑點低到地心，能從沙發上笑到坐在地上，前仰後合，腿都笑軟的我，就像地主家的二傻子。
還好葉先生沒覺得我不穩重。
05.
葉先生有個習慣，這個習慣是在我和他相處大約大半年之後，終於養成的：每次我喊他，或是碰一碰他，他就會立刻暫停正在播放的影片，認真看著我。
這其實是本該有的基本禮儀，不過我倆是夫妻，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他貫會一心二用，哪怕是看著電視，也能準確無誤回答我的問題。
後來才會立刻暫停。我站在那兒，他就仰頭看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一雙丹鳳眼，硬生生看出了哈士奇的感覺，眨巴眨巴眼，雙手撐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讓人忍俊不禁，又心裡一軟。
他的頭髮看起來有點軟，想摸。
06.
同他相比，我和他真算不上一類人。我特別愛看電視劇，但不愛看正在播的。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樣的習慣——等完結了一口氣看完。
葉先生對我的這種做法不置可否，但每天晚上都會坐到我邊上。有時候是跟著我看劇，有時候是拿著他的手機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有時候只是把我攬在懷裡，一下又一下順著我的頭髮。
說來慚愧，我總是看著看著便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覺睡著。如果葉先生在還好，他會把我抱回房間去，如果他不在那隻能看我什麼時候醒了。
從前有過這麼一次，清早出差回來的葉先生和在沙發上頂著雞窩的我撞了個正著。我穿著睡衣一骨碌爬起來，打個噴嚏和他說早。
尷了個大尬。就好像上學時睡著被班主任抓個正著一樣。
不過他當時沒有說我，只是給我衝了杯薑茶粉，然後讓我回床上去睡。薑茶很暖，很遺憾我後來還是感冒了。頭重腳輕了一整天，在他給我盛白粥時心虛到極點。
自那以後洗完澡的葉先生要是碰見我在看電視，總會坐在我的邊上。箇中意思溢於言表，他也不說我，只是安靜坐在我邊上，卻足以提醒我他那強烈的存在感。有的時候我也會不好意思，摸著鼻尖訕訕回房去。
但更多時候是厚著臉皮就那麼賴著，左右睡著了他還在我邊上，乾脆看個盡興。
07.
葉先生對偶像劇的興趣不大，哪怕電影也一樣。他很少看關於愛情的故事，市場主流的愛情片，他幾乎是眼皮子都沒掀起來過，難得讓他多瞧幾眼的，只有懸疑推理和各種正劇。
那次我也是突發奇想，拉著他一起看電影，非常老套的偶像劇情節。拍攝年份應該是挺早的了，畫質都不算高畫質。男女主留著早期髮型，互訴衷腸。
女主在大雨天狂奔，男主也跟著狂奔。鞋子踩到水濺起小片水花，落在溼答答的褲管上。
然後女主說：“你不要追了！”
男主大聲喊：“不！天涯海角我也要跟著你！”
雖然兩個人都很好看，妝容的防水效果也很不錯。就算是暴雨天他們依舊美麗，但我還是偷偷尬得腳趾摳出一室三廳。
我本來是想轉頭偷看葉先生的反應的，結果還沒轉腦袋，他倒是先往我這邊靠了過來。他無意識砸進我懷裡的一瞬間，我下意識摟住他。緊接著他機敏地睜眼，眸子裡還有幾分迷茫。
我同他大眼瞪小眼。
“看完了喊我。”
葉先生沉默了片刻，一不做二不休似的橫躺在沙發上，然後從善如流閉上眼，在我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就這麼又睡了。
他的手箍著我的腰，我則看著電影裡，已經和好抱在一起的男女主。
說出來感覺還挺自戀，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和葉先生也挺偶像劇的。
08.
葉先生養成的暫停影片的習慣其實源於一次爭執，歸根結底也不算爭執，更像我撒潑耍賴。
那天我問他：“中午想吃什麼？”
他看得正入神，下意識回了我一句：“嗯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有些不開心。在他身邊坐了許久，見他依舊沒有理我，於是我就站起來，站到電視機面前，張開雙臂擋住他的視線。
他的視線終於從電視螢幕落到我的身上，眸子裡都是迷茫。
我挑眉：“我剛剛問你什麼你知道嗎？”葉先生一僵，似乎是自知理虧，乖乖搖了搖頭。他的表情很茫然，小心翼翼的樣子明顯是想獲得我的諒解。
我也不知道是否因為那天恰逢生理期，情緒波動之下，在他搖頭之後頓覺自己委屈極了，沒忍住眼眶一紅：“我覺得你不尊重我。”
聲音出來了才發現自己有哭腔，很奇怪，我明明是想要有氣勢的，結果一激動，居然是眼眶先紅。
他好像也愣住了，呆呆看著我。然後我就看著他的手反覆摩挲電視機的遙控器，頗為無措地拿起又放下。像是沒辦法了，只是怔怔看我，一舉一動都帶了點試探。
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心軟了，但我覺得那樣未免太沒氣勢。恰好快遞到了，我索性先出門取了個快遞。
回來的時候電影依舊暫停著，我把快遞放到玄關。他聽到聲音急匆匆從房間出來，快走到我身邊的時候又慢吞吞停下。
我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折騰人，那一刻我假裝沒有看見他。我站在玄關冷臉，他就一邊打量我的神色，一邊向我靠近。直到我聽到他規律的呼吸，我才抬頭去看他。
他衝我笑，伸出小拇指勾了一下我的小拇指，輕輕同我說：“可以不生我的氣嗎，我能改。”
有點商量的口吻，卻讓人沒由來心軟。就好像氣球洩氣，我沒忍住笑了一下。沒出息就沒出息吧，我承認我心軟了。他那指尖勾的分明是我的心。
不過葉先生就此養成了每當我有話要說時，他便會停下在做的事情看向我的習慣。
他給了我極大的尊重，滿足了我最浮於表面的虛榮。
09.
一直到我心血來潮，將那天的電影調出來一個人看了一遍。這才發現男主求和的方式就是用的小拇指，和葉先生不同的是，男主只是碰了碰女主的手背。
我霎時瞭然。
葉先生不愧為學霸，活學活用，舉一反三。
不過看在你包容這樣的我的份上，我原諒你好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