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二老聽見我願意試試自然是求之不得,畢竟他們的兒子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我現在可是他們唯一的希望,雖然這個希望還不是很靠譜……

倒是許浩,聽我做出這個決定頓時臉色如吃了翔一樣難受。

和我掰扯了半天最後退一步下定決心:

“那個,我就不用叨擾大叔和嬸子了!我車就停在門口,晚上可以睡車裡……大小姐你真的決定要在這裡住一晚上了,這裡晚上可是會鬧鬼的啊!不、不安全!”

廢話,我當然知道不安全,可我這不也是沒法子嘛。

幸好還有蛇仙老爺在,他法力無邊肯定能罩住我!

許浩勸了我幾句沒能改變我的決定,只好苦著臉跟我一起在這裡遭罪。

程家二老這會子恨不得拿我當恩人供,天色晚了二老為招待我和許浩,連家裡上一年屯的臘肉都拿出來給我們下麵條了。

我含淚吃了程家兩碗麵條,飯後許浩回車裡裝烏龜,我則渾身打著顫聽從蛇仙老爺的吩咐從程家雞圈裡抓了只公雞……

圓月吊在頭頂,八月半,我本該在家裡歡度中秋的,結果卻蹲在別人屋簷下殺雞……

還沒有燈!還挺冷!

堂屋裡還擺著程願的冰棺。

即便我從小就是在壽衣鋪長大的,可此情此景,這個氛圍,我還是怕得心亂跳。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我沒殺過雞啊!

公雞在我手裡粗著嗓子咯咯叫個不停,我剛碰到它的脖子它就給我發瘋,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揪緊了,一拿菜刀,它又應激了!

“別咬我別咬我!”

一時竟分不清究竟是我在殺雞還是雞殺我。

好在我狼狽的差點被臭公雞啄到眼時,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大手及時扼住了公雞的脖頸,提起來的那一瞬,一道紅光從公雞脖子上晃過。

緊接著就是雞血注入藍邊瓷碗的聲音。

我掂著菜刀抖了抖唇角,“太殘忍了……”

墨玄霄還假裝思考了一下,“割它脖子和啄瞎你眼珠子,哪個更殘忍些?”

我立馬捂住雙眼,“好吧突然不殘忍了!”

眼珠子重要。

等血迅速流完半碗,墨玄霄把雞往旁邊一丟,拿上瓷碗扶起我:

“等會我在屋裡畫個符咒,你學著點。”

我抓住他的手詫異:“學?你要教我畫符?”

他握住,說:

“就算本座每天都貼身保護你,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教你些淺顯易懂的,你學了能自保,本座沒來得及救你時……你也不至於沒有反抗之力。”

嗯,好像有道理。

他把我拉程序家堂屋,堂屋裡那副冰棺通著電,棺內寒氣將整間屋子的氣溫都降低了好幾度。

一進門,便有種寒氣滲進毛孔的悚然感。

還好冰棺透明上蓋被一張紅毛毯遮住了,不然這大半夜瞻仰死者遺容還真讓人心裡發顫!

墨玄霄抬手施法用雞血在堂屋地上畫了個複雜的符紋,雞血繪成的圖案懸浮在離地三十公分的虛空中。

“這個是束魂符,可以將死者的魂魄封印在體內,此符力量頗強,一般的陰間鬼神陽界妖物都能擋得住。”

我認真盯著他繪好的符印,努力記下靈符的每個細節,點頭:“嗯。”

他翻手將符紋放大擴散至堂屋的每個角落,再用法力將其壓進土地內,重新施法在手掌上方幻化出了新的靈符樣式,“這個是封鎖符,能將人封印在任何容器中。”

靈符一瞬消失殆盡,重新凝成一個新的,“這個是護體符,能護你十米內妖魔不敢近身。”

“牽引符,可令走丟的元神魂魄重新找到本體。”

“七殺符,遇見別人攻擊你的時候用此符能反攻回去。”

“雙生符,可平分別人壽命,必要時候還能平分魂魄。”

“尋覓符,將此符貼在想守護的人身上,可隨時瞭解他的動向……”

他掌中符紋變幻得我應接不暇,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可憐巴巴求他:

“我、我都沒看清楚呢,你能不能慢點,這麼多我一時半會記不住啊。”

“無妨,你只要記得各種符的作用就行,至於畫符的方式,本座傳給你。”

他說完突然抬指往我眉心一點,頓時一股涼意滲入我的腦門子。

緊接著我腦海裡就有了很詳細的繪符方式!

我驚訝地抓住他指尖,“我知道了,仙爺我都知道了。”

“知道就好,今日暫且教你這些,剩下的以後慢慢教你。”

沒用完的雞血被他放在冰棺上,他算過時辰後和我說:“你先眯一會兒,現在還早。”

“哦。”

程家二老倒是給我準備了房間讓我暫住一晚上,但墨玄霄說今晚咱們得守夜,留在堂屋裡守株待兔,所以就算眯一會兒也只能在旁邊找個椅子將就了。

說實話,這屋裡是真的挺冷,我趴在旁邊的小桌子上也就一會兒功夫被凍醒三次!

可能是白天跑了太多路,今晚竟格外瞌睡。

加上有墨玄霄守在身邊,就算待在死人旁我也睡得很踏實。

第四次感覺到冷的時候,肩上忽然一沉,攜著他身上餘溫的外袍罩在我肩頭。

我朦朧睜眼,只見跳躍的火光落在他雪白的側影上,勾勒著他頎長溫潤的輪廓。

俊美的容顏,下頜線被火光描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那雙幽深如浩瀚星海的眸莫名令我覺得很熟悉……

“玄霄。”我糊里糊塗就撲進了他懷裡,雙臂用力摟住他的腰肢,貪婪汲取他身上暖香,“好冷……玄霄。”

他終是淪陷進我的一聲聲呼喚裡,拿我沒辦法地抬袖將我護進廣袖下:

“本座在你身邊你就這麼放心?只要本座不走,你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倒頭就睡,睡迷糊了就這麼喊本座……清醒的時候也沒見你如此親近本座。”

“玄霄,冷,好冷,你抱緊我!”我無恥地往他身上蹭,他無奈拍拍我的腦袋:“好了小月兒,這裡不是你家,咳,老實些。”

我費勁地把他這句話消化完,認命的就這麼摟著他,靠他身上睡。

意識有那麼一瞬的空白,再然後我就夢見了外婆。

“外婆!”

外婆還像從前等我回家吃飯那樣,佝僂著身子站在家門口那棵柳樹下衝我招手。

我開心跑過去,抱住她老人家瘦弱的身體,鼻腔一酸哭出來:“外婆,我好想你啊!”

外婆摸了摸我的腦袋,慈愛的嗓音在耳邊有氣無力地說:

“讓我們阿月受委屈了,阿月你要乖,要聽話,好好活著,把他們蘇家欠你一家四口的全都討回來。”

“外婆……”

外婆拿起我的手,看見戒指還在我手上戴著就放心鬆了口氣,分不清是多少次囑咐我:

“這戒指千萬不能取下來,這是蛇王的信物,有戒指在,蛇王就會一直保護你。”

戒指、蛇王?

我驀地渾身打顫,從外婆懷裡出來,哭著和外婆說:“不是的外婆,這戒指我根本拿不下來!蛇王也壓根不想娶我,蛇王它還想吃了我!”

外婆還是不相信,拉住我的手耐心安撫我情緒:

“蛇王是不會吃你的,你放心,外婆早年就算過了,那蛇王和你有一段宿世情緣,你倆註定今生是要性命相連,糾纏不休的。”

“怎麼可能不吃我!上次他和我說得清清楚楚,我嫁給了別的蛇他生氣了,他說我背叛他,他要收拾我……”

不等我說完外婆的臉色就突然變得無比陰沉,慈祥的五官甚至有幾分扭曲,一把攥住我的胳膊,齜牙咧嘴地衝我兇狠質問:

“你嫁給別的蛇仙了?你怎麼敢背叛他!你知不知道沒有他你會死!”

我被外婆兇戾的模樣嚇到了,印象裡外婆是個脾氣特別溫和的老人家,我還從沒見過她用這種眼神凝望任何人。

我拖著哭腔支支吾吾:“那個蛇仙說,他能幫我擺脫靈蛇的詛咒,他待我好,他處處保護我,他還幫我弄掉了身上的蛇皮……”

外婆的臉皮以一個特別扭曲的狀態擰巴成了一團,生氣甩開我的手,蒼老嗓音從四面八方包湧而來:

“完了,都完了!我不惜逆天而行逼迫他和你結婚保你性命,能給你續命的只有他,可現在你卻……哎,罷了,都是命啊!”

外婆說完這話就消失在柳樹下了。

“外婆,外婆?”我到處尋找外婆的影子都找不到,害怕地在那個熟悉環境裡孤獨徘徊。

“外婆你別生我的氣,外婆,外婆你別丟下我不管啊外婆……”

我趴在那個溫暖懷抱裡小聲啜泣。

“這輩子怎麼這樣愛哭,一個夢就把你嚇成這樣。”

我睡醒一覺,感覺有人輕輕拍著我的背。

揉了揉惺忪睡眼,昂頭看見是他在陪著我,頓時心中一暖。

“仙爺,你怎麼過來了。”

還被我抱在了懷裡。

他抬起我的下頜,與我四目相對,眼底的光暖暖的,“你說呢?剛才可是小月兒摟著本座喊冷喊害怕堅決不讓本座走的。”

我不好意思紅了臉:“我、不是故意的,屋裡是挺冷的……阿嚏!”

我丟人地捂住鼻子。

他無奈撫了撫我額頭,深沉的眼底隱隱透著莫名的寵溺:“還是先別睡了,起來活動活動,免得睡感冒了。”

我聽話地站起來,腿有點麻,“現在離十二點還有多久啊?”

他淡淡說:“已經十二點了。”

“啊?”

子時到了下面陰人不是要來收魂嗎?

一陣陰風把我的瞌睡吹醒一大半!

“已經來了。”男人扶住我的肩沉沉道。

“嗯?”

我才剛囫圇醒過神,就看見門口突然掀起了一陣白茫茫像落葉般的冥錢,紙錢簌簌從天而降,在空中嘩嘩啦啦的瘋狂翻飛——

是陰人收魂!

下一瞬,一抹黑影迅速從翻飛的冥錢裡破風而出,化形在堂屋門口。

火盆裡跳躍的火舌猛地探頭妄想舔舐上冰棺,墨玄霄習慣性將我護在身後,一雙冷眸直直盯著那名現身的陰人。

那抹黑影走進屋,我才藉著屋內的燭火看清她的模樣……

竟然是個女人!

女人一身古代人打扮,黑色袍擺上嵌入絲絲孔雀毛,行走間裙上鳥羽彩光浮動。

手裡拿著一根類似巫族作法所用的權杖,杖下掛著鳳尾花鈴鐺,蒼白的臉龐沒有半分血色,暗紅唇瓣緊抿,一雙漆黑的美眸恍若兩片深不見底的寒淵。

鴉色長髮遮住半張美豔臉龐,鈴鐺清響,隨著她的腳步由遠及近邁至焚燒著黃紙的火盆前。

女人抬起犀利眼眸看了看我們。

我立馬慫得往墨玄霄身後藏……

可緊接著女人卻直接無視了我和墨玄霄,抬起權杖就往程願的冰棺上點,意圖用法力扯走程願的魂魄——

權杖的一點金光化作漣漪在冰棺上急速散開後,卻猛地被一道漂亮的青色熒光給驟然彈開……

鈴聲叮叮噹噹在耳邊聒噪響著,那黑衣女人提著權杖被青光給逼退了五步開外,身形敏捷的一個側翻身才拄著權杖勉強站穩。

只是她前腳剛穩住身形,後腳就觸發了地上的雞血法陣。

墨玄霄繪成的圖紋頃刻在地面顯現,無數道紅光霎時從血色符紋裡飛出來,絲絲纏繞將她包裹在其中,寸步難行。

女人見狀目中一凜,手中權杖往地面一敲,化出銀光屏障擋住紅光靠近,厲聲衝墨玄霄道:

“何方神聖報上名來,何故阻我收魂?陰官辦案你想抗命!”

墨玄霄挺直頎長背影,負袖冷冷道:“並非神聖只是遊歷世間一散仙,夫人前幾天奪了無辜人魂魄,恰好那人與本座有些關係。”

“無辜人魂魄?”女人眯了眯乍寒的目光,試探道:“蘇聿明?你是他什麼人!”

蛇仙老爺語氣平緩:“實不相瞞,他是在下妻子的大哥。”

“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是你妻子……”女人說到此處突然抬頭看向躲在他身後的我,不可置信的擰眉:“你娶了人類?你身上有仙氣應該是個修煉有成的靈類,娶人類簡直是自毀前程!”

自毀前程……

聽見這四個字我亦是詫異地看著墨玄霄。

對了,我小時候聽隔壁的算命先生講過仙家與人配婚的故事,他似乎也提過仙家和人配婚就會阻礙道行自斷根基!

仙家要是娶了人世間的人類女孩修為就再也無法精進,永遠只能止步於此。

這或許也是當年外婆設計強迫那條靈蛇娶我,它發現後勃然大怒詛咒折磨我整整五年的原因!

可我沒想到,這麼大的代價,墨玄霄當初竟然眼都不眨地就和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