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豪門榮華享,生於貧家苦萬千。
大船啟程,江風愈發冷冽,宛如銳器般刮過臉頰。徐平安滿懷不甘地緊閉窗扉的視野,轉而回到床榻旁,換上鞋履後悄然離開。左右毗鄰的客房均已熄燈,他決定不去驚擾正在休憩的方鈺等人,獨自走向甲板,欲在江畔的景色中尋覓一絲慰藉。
此時正值二月末,儘管陽光依舊,寒意卻仍困擾著眾人。徐平安不自覺地打了個噴嚏,抬眼望向灰濛濛的天空,太陽彷彿也因寒風而削弱了光輝。他輕嘆一聲,心中的那份鬱結之情更添了幾分。
然而片刻之間,徐平安的目光便被甲板上的人群所吸引。
大約有十餘人的規模,約莫十幾個人圍坐在一張甲板平臺。中央堆積著泛黃的書籍,書頁的邊緣已然捲曲,顯然歷經了無數次的翻閱。每個人的右手都在小心翼翼地翻動書頁,生怕損毀了這些溼潤的書籍。他們的左手則緊緊握著一塊硬邦邦的餅子,不時地送入口中,彷彿那便是世間最美味的佳餚。
書生們的嘴角微微顫動,似乎在低聲誦讀著書中的文字。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踝有的發紫,有的發紅,顯然是被嚴寒所凍。他們身上穿著單薄的衣物,幾乎無法抵擋這刺骨的寒意,然而眼中的堅定卻令人驚歎。
徐平安一瞬間想起了文士名,也不知他如今狀況如何。
“起來,給本公子閃開!”
瞥見這班書生無動於衷,為首的青年人怒氣衝衝地說:“去,把他們都扔下船,什麼玩意兒,竟敢耽誤本公子欣賞美景!”
緊隨其後的船家連忙上前奉承地笑道:“公子,這些都是些寒酸書生,都是今年赴京應試的,我家老爺特意吩咐不要過於刁難他們,要不我帶公子去其他地方觀賞風景。”
青年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直接給了船家一記耳光。
“即便是你們老爺來了也不敢違抗我的命令!”青年人滿臉輕蔑地說道。
船家捂著臉,仍然笑容滿面,但眼角卻流露出一絲怨恨。
突如其來的騷亂迅速引發了部分人的注意,他們紛紛離開居所,站立在門口處注視著甲板上正在發生的一切。
就在這時,一位年輕書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眉宇間透著一股怯意。
“這位公子,若是欣賞美景,何必如此粗魯?”書生恭敬地行禮道。
青年人一時語塞,繼而冷笑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對我說話?你可知我是誰?”
書生不為所動,淡然回應道:“我僅是一介普通書生,但我知道,真正的貴族應當有禮有節,而不是仗勢欺人。”
青年人面色一沉,戲謔地笑道:“好一個能言善辯的書生。”說完,他揮了揮手,示意隨從行動。
就在隨從們準備動手之際,船家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了青衫書生面前,低聲說道:“公子,還是不要鬧事為好,這船上有不少達官貴人,若是驚動了他們,恐怕對您也沒有好處。”
青年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隨即又恢復了輕蔑的神色:“哼,今天我就是要教訓教訓這些不知好歹的書生,誰敢阻攔?”
“這位公子,我們雖出身卑微,但書生的風骨猶存!”伴隨著書生挺直了身軀,竟比青年人高出許多。
“哈哈,卑微,你配嗎!”
隨後青年人大笑起來,“您讀書多年,卻連自已的地位都不清楚,還妄想成為天子門生?哈哈,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笑話!”
書生握緊拳頭,上前一步道:“我等飽讀詩書,雖家境貧寒,但也是有秀才功名的,你……”
“秀才,能當飯吃嗎?”青年人冷笑道。
隨後他看向書生身後的眾人,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隨意地拋在甲板之上。
“這些碎銀,不多,但也有二三十兩,足夠一個人美美的吃上數把月了。”然後他邪笑著看著面前的書生們,“誰撿到便是誰的,本公子說話算話!”
原本還義憤填膺的書生們頓時面露難色,是要尊嚴繼續對峙下去還是放下顏面求得生存。
當其中一人彎腰去撿碎銀時,又有幾人瘋狂地撲了上去。
“哈哈,這便是你們這群書生的骨氣!”青年人大笑起來。圍觀者也是對著這群書生們指指點點,完全沒有覺得青年人的行為是否妥當。
“還出身卑微,呵呵,只是一群狗罷了。”
“爾等!”
書生以指尖指地,朝著眾多倒地之人,全身輕微顫抖。
俯身於地,拾掇散銀者達五六人,待其起身之時,皆羞愧地垂首,倉皇逃竄至甲板。
“如何?”
青年人把玩著手中的碎銀,冷笑著說道。
“即便如此,閣下亦不可如此行事!”
青年人隨從上前,抽出腰間摺扇,指向書生。
“嘖嘖,就你們這窮酸樣,本公子動手都算髒手了。”
書生一把推開眼前摺扇,怒斥道:“吾等縱然出身寒門,亦不容閣下如此戲謔!”
“寒門?”
“哈哈!”
“他們才應該是!”說罷,青年人指著圍觀的幾名書生打扮樣子的人,其中便有徐平安。
“寒門是什麼?只有那些落魄的世家子弟才能稱呼為寒門!他們尚能勉強居住下等房舍,享用餐食!非爾等,爾等僅為賤民!妄圖改變出身的賤民罷了!”
書生顫抖的身軀後退兩步,其身後幾人早已羞愧地低下頭顱。
“就算如此,我等飽讀詩書,早晚有一天,當我們金榜題名之日,我看閣下來面對吾等這群賤民!”書生的面孔早已扭曲,指著青年人怒斥道。
\"你憑什麼以為你十年苦讀,抵得上我世代家族的努力。什麼是世家,呵呵,這便是世家!”
“真是可笑!”
“無趣,我跟一條狗置什麼氣!”
青年人環顧四周,不再理會書生,甩了下剛剛觸碰到書生的衣袖,一臉嫌棄,隨後攜護衛瀟灑離去。
圍觀者見狀紛紛返回客房之內,徐平安倚靠在門前,輕嘆一口氣。
那書生呆立原地,心中信念被羞恥沖刷在甲板之上。他一步一步挪動著自已的身子,直至船舷,隨後仰天長嘯!
當其再次轉身看向同伴,只見其雙眼不知何時竟流出血淚。
“呵呵。”伴隨著苦笑聲,生翻越了柵欄,躍入江中。
尚未回過神來的徐平安連忙奔向前,腳步蹣跚地衝向船舷遮欄處。他的心跳如擂鼓,耳邊似乎僅有自已急促的呼吸聲。江面上,寒風徹骨,水波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宛若一片無盡的沙漠荒原。
徐平安的目光急切地掃視著江面,然而書生的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僅剩江水無情地拍打著船舷。
周圍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江水依舊無情地流淌著,彷彿在嘲笑著船上的眾人。船身依舊被無情的拍打,無趣且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