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雪下西樓。

新年之夜,方府瀰漫著醇厚的酒香,這一日,徐素並未過問這對父子的情形,據說,徐平安是被抬回房間的。

在正房東屋之內,徐素將絲綢浸溼,輕柔地拂拭著方乾的臉龐。

“跟小孩較量什麼,莫要傷了身體。”徐素一邊抱怨著方乾,一邊擦拭著他的臉頰。

“也不知道這小子好酒究竟隨了誰。”

“那還用說,自然是隨他父親了。”徐素掩嘴笑道。

徐素話音剛落,便覺察出不妥,但方乾醉意朦朧地笑道:“那是,自然隨老子了。”

徐素欣慰地用手揉捏著方乾的肩膀。

“你這當母親的,不擔心平安一路上……?”

“老爺都不怕,我又有何懼。”

“還是夫人看得透徹,哈哈。”

“只是有些擔憂鈺兒那丫頭,近來小動作頗多。”

“這丫頭機靈得很,還學了武藝,難以束縛。”

徐素抿嘴一笑,“看來老爺早已洞悉一切。”

“隨她去吧,待在家中恐連這牆瓦都保不住。”

夜幕降臨,徐平安口渴難耐地尋找水源,回想起昨日與方乾拼酒的情景,不禁苦笑不已。小心翼翼地洗漱完畢,來到方府後門,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黃斯。

徐平安望著眼前漆黑的方府宅院,雙膝跪地,向著方府東邊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起身鞠躬後便朝著城外的方向走去。

黃斯打著哈欠緊隨其後,二人僅攜帶了少許的行囊,按照徐平安的話來說,缺少什麼再購買便是,帶著只會成為累贅。

方府正房東院,方乾聽著侍從的彙報,摟著雙眼通紅的徐素,安慰道:“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是啊,長大了。”

徐平安與黃斯行走在被夜色籠罩的北平城內,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街道上僅剩下他們倆的腳步聲迴盪。

徐平安低頭凝視著地面,首次遠離家鄉,心中充滿了孤獨與困惑。

黃斯輕拍徐平安的肩膀,“公子,夜間道路難行,留意一些。”

他們兩人繼續向前移動,正在街角處傳來的一陣貓叫打破了夜的寧靜。徐平安抬頭望去,只見幾隻瘦弱的流浪貓蜷縮在牆角,眼中流露出無助。

徐平安嘆了口氣,上前將脖頸上的披帛取下,為那幾只流浪貓保暖。

“公子,這些貓恐怕無法活不到天亮了。”黃斯並未上前阻止。

“或許有奇蹟發生呢?”徐平安堅定地看了眼黃斯,起身向城外走去。

那一刻,他彷彿看到了自已的影子,心中湧起一股酸楚。

黃斯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城外驛站我已提前安排妥當,備好了一架馬車和兩匹馬。”

徐平安看了看黃斯,微微頷首。

徐平安與黃斯繼續向城外走去,寒風依然凜冽,待他們走出北平城的城門,眼前是一片廣袤的荒野,月光灑在大地上,映照出一條銀白色的道路。

不遠處的驛站燈火輝煌,黃斯引領徐平安走進驛站,迎面而來的是一位中年驛站老闆,他滿臉笑容地迎接二人。

“兩位貴客,馬車和馬匹已備好,請隨我來。”

徐平安頷首,尾隨店家步入後院。兩匹雄壯的馬匹與一輛簡約的馬車靜靜地駐足在彼處,馬兒的鼻息在寒冷的夜晚化為白霧。黃斯仔細地查驗了一番,確認無誤後,便向徐平安示意。

見二人查驗無誤,驛站老闆走上前來撫摸著馬的額頭笑著說道:“兩位公子想必是要遠行吧,是否需要馬伕?”

徐平安嘴角微揚,“有何分別?”

“若需馬伕,我這有駕馬十餘年的車伕,若無需也無妨,我只是詢問一下。”驛站老闆略帶諂媚的笑道。

“馬伕的工錢如何計算。”徐平安看著隨風飄揚的驛站旗幟說道。

“好說,只需十兩。”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就十兩。”

“昨天你身旁的公子已經告訴我了。”

“老黃,給他!”徐平安說完轉身走向馬車。

黃斯從衣袖裡取出銀子遞給了老闆,並要求多備些乾草,老闆爽快的應允後便離去。

徐平安見狀並未多言,只是掀起車簾,“你怎會在此!”伴隨著徐平安驚訝的呼聲,瞬間將黃斯吸引過去。

“哼,我就猜到你會偷偷溜走,昨日便跟了老黃一路。”

隨著車內一股熟悉的聲音響起,黃斯熟練的拍了拍腦袋,心有餘悸的看著馬車方向,車內之人正是方鈺。

“你莫非也是偷偷……”

“那是自然。”方鈺驕傲的抬起頭說道。

“好吧,那便同行吧,但事先說明,路上都要聽我的,否則!”徐平安無奈的攤攤手,惡狠狠的說道。

“全聽哥哥的!”方鈺說完便一頭鑽進了車內早已備好的被褥裡,畢竟也算是在外面凍了一夜了。

徐平安頷首,走下馬車來到黃斯面前對其搖了搖頭。

“公子啊,這帶著小姐是否需要提前……”

“家中怕是早已知曉。”

黃斯面露疑色,正欲開口便聽到徐平安後續的話。

“又能瞞得過誰呢。”

“的確如此。”

恰逢此時,驛站老闆引領一位老者來到跟前,兩人定睛一看,這老者已過花甲之年,頭髮已然花白,稀疏且乾枯,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

他用一根粗布頭巾隨意地束在腦後,露出額前幾縷凌亂的髮絲。身上穿著一件陳舊的灰色長袍,衣角和袖口磨損得厲害,腰間繫著一條寬大的牛皮腰帶,上面掛著一個小巧的酒葫蘆。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稀疏而雜亂的眉毛和雙色眯眯的眼睛。

兩人走上前一同躬身,隨後驛站老闆道:“公子,這位便是在下所說的駕齡十餘年的馬伕。”

二人轉頭疑惑的看著驛站老闆,徐平安走上前拉著驛站老闆的手走到角落處。

“老闆,您確信此人能勝任馬伕?”說完徐平那還不忘對著老者指了指。

老者站在不遠處看見徐平安指著他,便感激涕零的對其鞠躬,笑呵呵的看著徐平那。

“貴客放心,本店作為這北平城外唯一的驛站,絕無欺瞞賓客之舉!”驛棧老闆抱拳道。

徐平安深吸一口氣,正欲繼續言說,便聽到驛站老闆的話:“還請貴客放心。”隨後還不忘對著徐平安眨了眨眼,從袖中掏出兩塊碎銀塞進了徐平安的懷中,“這位貴客放心,本店是有信譽的!”

說罷,驛站老闆便對著老者點了點頭,隨後瀟灑的回到屋內,只留下站在原地茫然的徐平安。

“這究竟是不是父親安排的啊!”

他本以為這是父親安排護他此行周全的護衛,未曾料到竟是位看似猥瑣的老頭。

徐平安緩緩走到老者身前,再次仔細端詳其一番。

老者見狀,色眯眯的雙眼一轉,俯首說道:“這位公子,老夫就是長得磕慘了點,但您儘管放心,老夫去過的地方繁多,雖不似大漢四州皆熟,但也差不多。”

徐平安想了想,罷了就這吧。

“那便如此吧,還敢問老先生名諱。”

老者撫摸著嘴角稀疏的鬍鬚,“老先生之稱就免了,文縐縐的聽著彆扭,老夫姓馬名成功,公子就稱呼在下老馬或者馬叔都行。”

“馬成功……”聽聞老者名字後,徐平安和黃斯皆嘴角抽搐一下。

“那,還請馬叔準備一番,稍後我們便啟程。”

“不知公子此行……”

“北境永安府!”

馬成功頷首,轉而準備行囊。

徐平安與黃斯站立一側,內心各自思索。徐平安凝視遠方的天空,心頭充滿了對未知旅程的憂慮與期望。

天際微光,一輛馬車疾馳在無人的官道上,天空驟然飄起了雪花。今年的初雪,降臨之迅猛,彷彿意欲將整個世界籠罩於一片潔白之中。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灑,輕柔地落在地面,瞬息間化為一灘水漬。漸漸地,雪花愈發密集,地面上也開始堆積起一層薄薄的白雪。馬車的車輪碾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顯得格外悅耳。

徐平安端坐車廂之內,透過車窗欣賞著窗外的雪景,心中感慨萬分。雪花宛如無數的精靈,在空中翩翩起舞,展現出一種純淨而孤獨的美感。想到明年秋闈後才能回來,心中湧現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悲痛。

黃斯坐在徐平安身旁,見他面色黯淡,輕聲詢問:“公子,您在想什麼?”

徐平安回過神來,勉強露出笑容,回答道:“想家了。”

黃斯點了點頭,他深知,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徐平安扭頭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熟睡的方鈺,撫摸著方鈺的額頭。

“真是的,也不知道幾時出來的,睡吧。”

馬成功坐在車伕的位置上,手中緊握韁繩,目光堅定地注視著前方。儘管雪勢愈發猛烈,道路也變得愈發艱難,但他依然堅定不移。

馬車緩緩前行,雪花在空中旋轉著,徐平安將手伸出車外,任由那些雪花飄落在手心,他想起了城內的親人和朋友,想起了那些歡笑與淚水,所有的一切都在這片雪景中顯得如此遙遠而真實。

雪依舊在下,馬車繼續前行,彷彿沒有盡頭,唯有馬車的聲音在空曠的官道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