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舊在,何須論成敗。
時光猶如白駒過隙,很快便來到了放榜的這一天。
這北平城考棚周邊茶樓的生意異常繁榮,部分學子及其親朋好友更是提前數日抵達茶樓,焦急地等待著揭曉成績的時刻。
因是知曉看榜之人眾多,徐翠兒並未隨行,徐平安攜同黃斯在人流的縫隙間快速移動,成功突破了外圍的三層,然而卻被緊鄰公佈欄的內三層所阻隔,最終無奈地在一處陰涼之處駐足歇息。
“公子啊,這會可有希望再拿個案首?這樣咱就是小三元了!”
“但願如此吧。”徐平安一邊擦拭著頭上的汗水,一邊略顯激動的說道。
未過多時,考棚內傳來一陣陣開啟鎖釦的聲響,考棚的大門自內向外敞開,從考棚內走出數名官吏。其中居中之人手持一張紅色紙張。
隨著官吏將紅紙張貼於告示欄之上,便環繞告示欄便地圈劃出一片規整有序的場地。
“諸位學子切勿驚慌,皆可觀瞻,勿要擁擠,早晚觀看皆無妨,哎哎哎,請勿擁擠……”
周圍學子豈能聽得進此番言語,一個個心急如焚地將頭探向告示欄的方向。
徐平安二人見狀不禁縮了縮身子,此情此景宛若戰場。
“吾中矣,吾中矣!!!終於考取秀才矣!”在人群的前端,一位大約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放聲痛哭。
然而徐平安所見更多的是面色蒼白呆立原地,任憑人群擁擠,更有甚者昏厥於地,被官吏們抬離現場。
徐平安瞠目結舌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一個秀才功名竟能引起眾人如此瘋狂?他情不自禁地將內心所感告知黃斯,黃斯面帶微妙的尷尬面對徐平安。
“公子啊,若我能潛心於書卷,考取了秀才,恐怕你將難以再見我矣。”
黃斯望向眼前狂熱的眾人,接著說道:“自從大漢王朝統治以來的一百餘年間,大約有二十餘萬人透過院試成為了秀才,平均每年僅有約一千人成功脫穎而出,這可是整個大漢一年中秀才的人數。一旦成為秀才,便能躋身士人階層,享有特權與地位的提升。不僅可以免除過多繁重的勞作,還能享受免除差役、見官無需跪拜、自由行走天下、低價租官田等特權,難啊,即便不向上繼續求學,亦可尋得諸多生財之道。例如辦學、授徒、擔任官員的幕僚、為人代筆等,皆為秀才可增收之途徑。正如俗語所云:‘只要肯經營,便必然不會窮困潦倒’。”
黃斯轉頭看向徐平安,說道:“公子,我們這些家境一般和貧寒家庭的孩子,從小便未曾經歷過你所受的學堂教育,全憑手捧書卷苦讀,唯有那些天資聰穎者方有可能成為讀書的料子,然而大多數人仍在務農或從事其他雜務。然而,科舉制度也算是公平的,至少它揭示了改變家族地位的途徑,可惜啊。”
隨著黃斯的嘆息聲逐漸變得沉重,徐平安見狀若有所思起來。
此番盛景直至夕陽西斜,隨著告示欄附近的聚集人群逐漸散去,徐平安與黃斯從地面起身,邁步至告示欄前方。只見榜單上註明,“二月二十一日荒州北平城院試成績,謹遵皇命,錄取名單如下:首位 文士名 北平城人;次席 徐平安 北平城人;第三名 羅文章 平遠端人;……”
“位列次席?”徐平安緊盯眼前的榜單,面露失落之情。
“文士名?此人究竟何許人也?”徐平安凝視榜單,搖頭嘆息。
“這不就是我們鳳陽村那位少年嗎,竟然奪得頭籌,實在令人驚歎。”
“的確,他家與我家相隔不遠。”
“哦,原來是他,我曾聽聞他是我們村……”
“走吧,黃斯,回家!”方乾轉身離開了告示欄附近。
“公子?”黃斯見狀欲上前安慰徐平安,卻不知如何開口。
徐平安走著走著腳步停頓下來,轉身再次看向告示欄方向,“文士名,希望你不要讓我太過失望!”
徐平安與黃斯沿著小徑緩緩踱步歸家,斜陽餘暉灑落在他們身上,拉長了兩人的影子。小徑兩旁的花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彷彿在訴說著一天的故事。徐平安的心情猶如這漸漸消失的霞光,愈發凝重。他心中那份失落之情久久無法消退,如同一塊磐石壓在心頭。
“公子,不必過於憂傷,此次僅為院試,你可是有著狀元之才。”黃斯試圖安慰,聲音中帶著一絲懇切。
徐平安並未回應,只是默默地行走。黃斯見狀,也不再多言,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過了一段路程。小徑盡頭,幾隻麻雀在樹枝間跳躍,彷彿在為他們的沉默增添一絲生氣。
回到家中,方乾正在庭院中修剪花卉。見到徐平安歸來,他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上前去,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
“如何?”他關切地詢問,眼中充滿期待。
“父親,我僅獲得次席。”徐平安低頭回答,聲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失落。
方乾微微一怔,隨後微笑道:“此席亦屬佳績,實屬難得。”
“然而父親,我卻敗於一位聞所未聞之人。”徐平安抬起頭,眼中略帶溼潤,聲音中夾雜著一絲不甘。
方乾輕輕拍了拍徐平安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平安,人生並非事事皆能如願。你已盡全力,切勿因一時之挫敗而否定自我。”
“然而那位文士名,他究竟何許人也?為何我從未聽聞過他?”徐平安緊握雙拳,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甘。
方乾沉吟片刻,微笑道:“每個人皆有其天賦與機緣,或許他在某些方面確實勝過你。但這並不意味著你便遜於他。你尚有諸多機會去證明自我。”
徐平安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方乾見狀,沒有過多說什麼,只是安排僕人準備晚飯,他則是去叫徐素前來。
晚餐時分,徐平安雖心存失落,但在徐素和方乾不斷地對比訴說下,他逐漸找回了開朗。飯桌上的笑聲漸漸多了起來,彷彿驅散了心中的陰霾。
飯後,伴隨著陣陣涼風,徐平安躺在池塘邊的草地上,滿腦子都是文士名的名字,只能出來轉轉。池塘邊的水波微微盪漾,映照出天邊最後一絲霞光。
“就知道你在這。”徐平安聞言撐起身子,發現方乾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跟前。
“父親。”
“怎麼,還在想院試的事啊。”方乾坐下身,平靜地開口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溫暖。
徐平安倔強地將頭扭到一邊,眼中閃過一絲倔強。
方乾面帶微笑地注視著他,緩慢而清晰地道:“那一年我年僅十六歲,在院試中位列第三十七名,位於榜單之末尾;二十一歲的鄉試中,位居第二十一名,從而取得舉人,次年成功考取貢生;在殿試之時,先帝詢問我所閱讀過的書籍,我已無法回憶起當時的回答,但我清楚地記得有一人曾如此回答,《富國策》!”
“當我們這些進士還在炫耀自已所讀過的書籍時,他卻已經預見到了朝廷未來所需,從那時起,我便明白,這天下才子眾多,我亦有不足之處,所謂天才只是見到更厲害之人的門檻,必須承認自身的不足與差距,切勿陷入無盡的羨慕與怨恨之中。”
見徐平安仍在深思自已剛剛所說的話,方乾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因草地變得凌亂的髮束,“你們所競爭的並非當下,難道不是嗎?”
徐平安爬起身向方乾行禮道:“感謝父親。”
“傻孩子,謝你老子做什麼。走了走了,去睡覺吧。”
“父親,那個人如今狀況如何?”
方乾深深地看了徐平安一眼道:“你老子目前唯一勝過他的一件事便是!!!”
“活得比他長久!哈哈哈”
隨著方乾的笑聲漸行漸遠,徐平安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夜空中,繁星點點閃爍,彷彿在為他們的未來指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