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浩蕩過長安,萬里貿易通海川。

定北郡永安府之外,一隊馬車停駐於官道陰涼之處,一群身著官服之人聚集在一起低聲商討著什麼。黃斯與徐翠兒攙扶著徐平安返回陸地,使得徐平安剛一落地便感到雙腿如同虛浮般不真實。隨著方乾下令加快腳步趕往永安府,這段長達小半個月的長途跋涉亦使周遭的護衛士兵疲憊不堪,但幸運的是目的地終於近在眼前。

轉瞬之間,一聲洪亮的號角聲自遠方傳來,徐平安三人只得沮喪地走上馬車,不消片刻馬車便開始緩緩地向前駛去。馬車之內,徐平安安然端坐一角,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徐翠兒取出一條溼潤的毛巾,遞給徐平安。徐平安伸手接過,感激地微笑了一下。

“公子,大約再過一兩個時辰便可到達。”黃斯接過徐翠兒遞來的香梨邊啃邊說,汁水順著黃斯雜亂的鬍鬚滴落到馬車內,頓時引得徐翠兒一陣陣怒吼。

或許是徐平安這一路奔波,過於勞累,竟然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沉睡之中。而黃斯和徐翠兒二人,則是互相交談著,馬車內的氣氛倒是顯得極為融洽。

馬車沿著官道一路前行,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抵達了永安府。

“公子,醒醒,抵達目的地了。”伴隨著徐平安再度睜開雙眼,他們已到達永安府城內,徐平安拉開車窗簾向外探望,只見十多輛馬車停靠在一座府邸門前,不時有官差在往府邸內搬運著官員的行李。

當三人下車之後,黃斯與徐翠兒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向府邸走去。府邸的裝潢略微有些簡陋,門口的樓牌上刻著‘永安府司’,正前方是一座紅染的大門,兩側是兩尊石獅子,府內的建築錯落有致。

三人步入府邸,只見府內的僕人們正在忙碌著,一片繁忙的景象。而不遠處站立著一人,正是方乾的記室陳勝,見三人緩步走來,陳勝笑眯眯地走上前來,彎腰摸了摸徐平安的頭頂,“如何,這一路下來?”

“陳叔,這是我首次出遠門啊!”

“好了,趕緊回房休整一番,稍後你父親要帶你外出一趟。”

“明白了,陳叔。”

“那就快去吧。”

經過一番洗漱之後,徐平安眼中的疲憊之色依然無法掩蓋,戴上頭冠後,徐平安跟隨陳勝走向內院,臨行前還不忘對已經沉睡的徐翠兒和黃斯說了幾句粗口。

徐平安在陳勝的帶領下步入一間寧靜的房間,陳勝示意他落座,“稍等片刻。”

徐平安微微頷首,陳勝離開了房間,徐平安則端坐在椅上,開始深思熟慮接下來的事宜。

“這一回的出訪,想必是為了與某些重要的人士見面吧。”徐平安暗自思索。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陣雜沓的步履聲,徐平安抬眼望去,只見一位中年男子緩步走來,正是他的父親方乾,身後緊跟著郭奉先以及一位身披甲冑的男子。

“此行還算順利吧。”方乾面帶微笑地問道。。

“父親,只是略感疲倦。”徐平安站起身來,恭敬地回答道。

“這位是荒州都尉魏峻魏大人,也是父親的故交。”

徐平安抬起頭,仔細端詳著這位荒州都尉魏大人,他自幼便聽聞過這個名字,自從上任定北郡郡守離世後,便是由他接替郡守之職。

魏峻此刻雙眼微紅,小心翼翼地用他那粗糲的大手撫摸著徐平安的頭頂,“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突然間彷彿想起了什麼,魏峻向著方乾鞠躬致意後便走出房間,站在離房間不遠處的石亭前,從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正在用手在臉上搓揉著什麼。

方乾長嘆一口氣,對著徐平安說道:“走吧,這也是我帶你出行的主要目的,隨我去拜訪幾位老朋友。”

徐平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著方乾向遠方走去。

眾人沿著小徑一路漫步,徐平安緊隨其後,他從未踏足此處,對於這片土地充滿了好奇心。他不由自主地抬眼仰望天空,那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給他帶來一片寧靜。

不久之後,他們抵達了一處寬敞的庭院之前,這個庭院坐落在城西一隅,頗有幾分清雅之感。庭院內,正中央矗立著一座龐大的石亭,石亭兩側各站著兩列軍士,手中緊握武器。

方乾引領徐平安步入庭院,眾位軍士紛紛敬禮致意。方乾微微頷首,然後帶著徐平安走向石亭。

石亭旁,一棵柳樹傲然挺立,繁茂的樹葉在微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陽光的映照下,這裡顯得格外寧靜美麗。當徐平安看向方乾等人時,發現他們似乎都沉浸在某種回憶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突然之間,徐平安的雙眼彷彿被一道銳利的光芒所擊中,仔細尋找之下,竟發現柳樹背後插著一把劍,這把劍的劍身已經佈滿了塵土和鐵鏽,但劍柄上的印記在陽光的照耀下不時閃爍著光芒。徐平安走上前去,撥開柳枝,竟發現劍後竟是一座用石瓦搭建的墓穴。

徐平安連忙後退幾步,轉身看向方乾。

“上前敬香,你可以稱他為衛叔。”方乾目光專注地凝視著那鏽跡斑斑的劍身,低聲說道。

徐平安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沉重,抑制住內心的疑惑,上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三個頭,並點燃了三炷香。尚未起身,便聽到方乾輕聲說道:“衛庭,原定北郡校尉,敬天八年在永安之亂中英勇戰死,他是你父親的至交好友!”

聽聞此言,徐平安原本疑惑的心情開始顫抖,原本打算起身的他再次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衛叔可有……”

“都在這裡了!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也算是團聚了吧。”方乾揮了揮手,與身後的郭奉先、陳勝和魏峻四人依次上香鞠躬後,便離開了庭院,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城外青山,接下來便是他的使命了。

“上前敬香,你不妨尊稱他為衛叔。”方乾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那鏽跡斑駁的劍身,低聲述說。

徐平安似乎領悟到氣氛的莊重,遏制住內心的疑惑,上前跪下恭敬地磕了三個頭,並點燃了三炷香。尚未起身,便聽到方乾低語道:“衛庭,本應為北郡校尉,敬天八年在永安之亂中英勇捐軀,他曾是你父親的至交好友!”

聞得此言,徐平安原本疑惑的心情開始震顫,原本打算起身的他再次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衛叔可有……”

“盡在此處!一家人整整齊齊的,也算是團聚了吧。”方乾揮了揮手,與身後的郭奉先、陳勝和魏峻四人依次上香鞠躬後,便離開了庭院,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城外青山,接下來便是他的使命了。

“奉先、陳勝,你二人先行離去吧,我帶著魏峻去即可。”方乾的語氣略顯惆悵。

“遵命!”隨著郭奉先、陳勝的離去,院外僅剩方乾和魏峻兩人,看著還在屋內下跪的徐平安,方乾轉身看向天空,“這些年來辛苦了。”

魏峻也是略帶感慨,“還算過得去。”

方乾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可有發現可用之人。”

魏峻微微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州牧大人,您的意思是……”

方乾點了點頭,語氣更加堅定:“魏峻,當前荒州的局勢錯綜複雜,你該回來了。”

兩人沉默片刻後,方乾從衣衫裡掏出一份紙張,遞給了魏峻,“這是暗部近些年蒐集的名單,你瞧瞧。”

魏峻接過名單,目光如電般掃過,突然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停頓。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紙張,眼神複雜地凝視著那個名字——趙雲瀾。他怎會出現在這份推薦名單上?

好似看出了魏峻的疑惑,方乾笑了笑,“算是與肅王李義的交換吧。”方乾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嘆息。

魏峻微微一愣,隨即恍然,解釋道:“趙雲瀾曾在邊境事務中表現卓越,他的智謀和膽識皆為我親眼所見。”

“他人品如何?”方乾試探性地問,眼神銳利。

魏峻點頭道:“這趙雲瀾雖忠於肅王,雖然有時行事獨斷,但總是為了大局考慮,實屬人才。”

方乾輕嘆一聲,心中的矛盾愈發激烈。

“先如此吧,待平安出來,隨我去看看他吧。”

魏峻未發一言,只是轉身看向屋內他跪地之人。

良久之後,眼眶泛紅的徐平安步出庭院,瞥見院外站立的方乾與魏峻,默默無言地緩步上前。

方乾輕輕拭去徐平安面頰上的淚水,“走吧,我帶你去見我最敬重的兄長,他可不想見到你這般模樣。”

徐平安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漬,瞬息之間,原本白皙的臉龐變得灰暗。

魏峻目睹此情此景,心中不忍再看,轉身引領眾人朝著城門方向行進。

三人默默地走過熙攘的街道,徐平安的內心仍未完全平息下來。當他們抵達城門時,宏偉的城牆赫然出現在眼前,其上殘留的血痕和印記令人不禁心生感慨。方乾停住腳步,視線聚焦在那些模糊的血滴上,彷彿在追憶往昔的戰火硝煙。

“這些都是近年來戰爭留下的痕跡。”方乾低語道,聲音中流露出一絲哀愁,“每次路過,都在提醒我。”

徐平安仰望著那些血痕,心中湧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他想起了剛剛祭奠的衛庭,淚水不禁再次湧上眼眶。

魏峻察覺到徐平安的情緒波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給予他一些慰藉。“瞧,這裡的貿易車隊川流不息。儘管戰爭給這座城市留下了創傷,但它依然充滿活力,人們依然在努力生活。”

徐平安轉頭望向進出城門的車隊,看著那些滿載貨物的馬車和忙碌的商人,他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車隊中不時傳來馬蹄聲和商人的喧鬧聲,這一切都顯得如此生動,如此真實。

魏峻指向一輛裝滿絲綢和瓷器的馬車說:“這些都是從中州運來的商品,你看這絲綢的質地,僅僅是觀賞就讓人心曠神怡。”他試圖透過這些細節讓徐平安的注意力從悲傷中抽離出來。

三人在城門口駐足良久,看著一輛輛車隊進進出出,聆聽著城牆上風吹過的聲音,感受著這座城市的生命力。儘管心中仍有未消的漣漪,但至少此刻,徐平安感到了一絲寧靜。

“魏叔,城門大開,難道就不怕敵軍此時趁虛而入嗎?”

“這永安府雖是咱大漢最北的城池,但其四周環山,有天然的屏障,每座山頭都設有烽火臺,並有士兵駐守,一旦發現大量人群聚集便點燃烽火,傳遞至此處,以便城內官兵做好準備。然而近年來,隨著中樞開放永安府為大遼與大漢之間的商貨交易之地,這周圍的局勢也變得相對穩定。畢竟,無論是大遼還是大漢,百姓們都需要生存,這也是兩國目前所期望的局面。”魏峻沉思片刻,回答道。

徐平安傾聽著魏峻的講解,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之情。他環顧四周,這個交易的繁華程度顯然為這座城市帶來了顯著的變化。

“貿易並非僅僅是商品的交換,更是文明與和諧的紐帶。永安府能夠成為大漢與大遼之間的貿易樞紐,這不僅得益於它優越的地理位置,更為重要的是雙方都具有維護和平的誠意。”方乾平靜地闡述道。

魏峻頷首表示贊同,並補充道:“的確如此。”

此時,一隊來自城外的商隊駛入,車上滿載著北方的皮草和飾品,這些商隊剛一進門便被人群包圍,下車的商人們不時發出歡快的笑聲,興高采烈地指揮著雜工卸貨。目睹此景,徐平安心中不禁湧起對未來的憧憬。

徐平安感慨道:“要是一直這樣該多好。”

魏峻微笑著點頭,他深知徐平安的話語雖然帶有一定的理想主義色彩,但這恰恰是他們這一代人的期望所在。

當夕陽的餘暉灑落在繁忙的城門口,永安府的每一塊石板,每一聲車輪滾動的聲音,彷彿都在訴說著貿易的重要性以及這座城市未來的無盡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