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橋蹋月想山椒,回首哀湍未覺遙。
翌日清晨,陽光灑落在這片靜謐且充滿了生機的村莊中,徐平安二人驚醒過來,而醒來第一步,便是推開房門走到院子中間。院子一角,阿婆正認真地掃除著地上的落葉,她戴著一頂藍色的頭巾,手中緊握的掃帚輕輕揮舞著。
看著他們二人走來,阿婆臉上立即綻放出了微笑,溫和地說道:“孩子們,醒了?”
趙芷名輕輕地點頭,表示謝意,接著問道:“阿婆,請問還有其他的人像我們一樣……”
阿婆注視著她純潔無瑕的雙眸,心中湧起一股暖流,輕輕地搖了搖頭,沉穩地回答道:“並沒有。”趙芷名愣神片刻,心中充滿疑惑與不安。此時,徐平安靠近她,輕聲寬慰道:“先別過分憂慮,走一步看一步。”
趙芷名微微頷首,心中的焦慮減輕了幾分。
這時,阿婆將準備好的早餐端了出來,招呼兩人一同享用。
趙芷名看著眼前的美味佳餚,心中不由得感到一絲溫暖,雖然身處險境,但在這裡,她感受到家的溫馨。
就在此時,趙芷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向阿婆詢問道:“阿婆,您知道為什麼要將我倆抓過來嗎?”
阿婆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卻未發一言,只是將熱粥放置在桌上,招呼兩人過來享用。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聽到門口的一老一少的對話。
“娃,咋滴跑過來啦。”
“爹,小泥巴從樹上摔下來了,阿滿哥讓我趕緊帶著阿婆過去。”
隨著門口的聲音響起,徐平安和趙芷名互相對視,果真在院子四周仍有看守。
砰砰砰——
一個看似五六歲的小男孩緩緩進入徐平安的視線,瘦削的身軀穿著明顯不太合身的衣裳,骯髒的雙手一踏入房門便緊握阿婆的衣角,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緊隨其後的便是昨夜那個強壯的男人。
阿婆見狀點了點頭,輕聲地對徐平安二人說道:“一起過去看看吧。”
那壯實的漢子想要阻止,卻被阿婆的話語打斷:“二鳴,只要他們不出寨子便隨他們吧,他們都是些孩子。”
“阿婆。倘若他們……”
“咱們張村的人這些年了好不容易在這安頓下來,阿婆懂得你和大鳴的顧慮,就權當是結個善緣吧。”阿婆蒼老的面容似乎又顯憔悴幾分,牽著小男孩便走出房間,房間內的徐平安和趙芷名踮起腳尖穿過那名叫張二鳴的壯漢,向著阿婆奔去。
屋內張二鳴雙手抱頭,嘆息一聲,隨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路上,徐平安二人目睹了不少行人的身影,心中越發疑慮。
“看來這個寨子的局勢與阿婆所述的張村有所關聯。”徐平安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低聲道。
趙芷名微微點頭,表示贊同,然而心中對這個寨子的情況及發生之事產生了更深的疑惑。為何要將她綁架至此,難道是父親帶來的麻煩嗎?
徐平安看了看身旁的少女,或許趙家與這座寨子存在某種特殊的牽連。
眾人沿著山間小路前行,不時有人肩扛農具向阿婆致以問候,不久後,眾人在男孩的帶領下抵達山間一處陰涼之地,徐平安抬眼望去,只見這山間居然生長著一棵參天大樹,樹幹足有兩人圍抱之粗,宛若南天門的根柱墜落於此,枝葉繁茂構成天然遮陽之屏障。
待徐平安垂首觀察眾人時,才發覺趙芷名已默默跟隨阿婆融入人群,幫著阿婆做些什麼。
“腿斷了,幸好來得及時,這段期間做個柺杖給他用,這腿就暫且這樣用樹枝固定著。”伴隨著蹲坐在受傷男孩身邊的阿婆輕柔的聲音傳出,孩子身旁的父母一邊對阿婆迸發出深深的謝意,一邊懷抱著自家孩子走向山腳下的歸途。
等人群漸漸散去,只剩下五人還站在原地。徐平安謹慎的看著前方,那名叫張大鳴的精壯男人正站在樹下看著徐平安二人。
阿婆此時並未察覺到徐平安二人的不安,只是緩緩地抬起頭望向眼前的大樹,平靜的聲音響起:“雖然稱之為山寨,實則這裡僅是座荒嶺,山腳下僅有簡單的木質屏障,生活於此的盡是昔日……”
“阿婆!”張大鳴出聲打斷道。
阿婆回過身,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張大鳴:“大鳴,你是軍伍出身,大漢的條條律律應是再熟悉不過,若然那趙員外訴諸官府,府衙發兵攻剿,咱們村裡剩存的人該何去何從。”
“以山匪論之,剿匪一人賞十錢。”張大鳴停頓片刻,正欲開口之際卻聽見遠處少年的聲音響起。
徐平安眉頭深鎖,這裡的情境與書中描寫的匪徒截然不同,他不解究竟是何種深仇大恨才能驅使眼前之人採取如此極端手段。“唉。”伴隨著張大鳴的嘆息,緊張的氛圍頓時鬆弛了下來。
“那麼,這山上的眾人……”徐平安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張大鳴面色陰沉:“身為軍人,豈會成為真正的土匪,只是情非得已罷了。”
“可是我父親與你們結下仇恨嗎?”趙芷名輕聲問道。
“我們張家原本也是一處富足村子,然而當我們這些壯年離鄉從軍後,村子只剩下婦女兒童,幾年過去,田地荒蕪,許多人聽說城中有錢之人願出重金購買土地,遂將其出售,漸漸地,村裡的婦女們手中僅剩的土地亦慢慢流失,但財富終有耗盡之日,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待我們這些流浪的男人們返回家園後,唯一能做的便是遠走他鄉,尋找無人問津的荒野狩獵開荒。”張大鳴緩緩道出。
“你所言失實!”趙芷名憤慨地用手指著張大鳴。徐平安疑惑的觀看著雙方,只見張大鳴眼神略顯躲避,眼角間流露出愧疚的神情。
“家父常因土地和民眾之事憂心忡忡,他曾向我提起,計劃聘請你們來開墾農田,至少可以維持生計。”趙芷名愈言愈感委屈,眼眶中竟然湧出幾滴淚水。
“大哥,我們怎會變成山匪?大哥,你說說話啊。”張二鳴緊緊地抱住他的兄長,不斷地搖晃著試圖理解哥哥為何如此決然行事,張二鳴只是一位平凡的以土地為生的農民,甚至識字寥寥無幾,他不理解事情的發展怎變得如此荒謬。
張大鳴此刻憤怒地將弟弟的手推開,大跨步地走到徐平安與趙芷名面前,用力地扯著上衣,憤怒地咆哮道:“我就是不服!我不服!”
趙芷名此刻被嚇得退縮,緊緊抓住徐平安的衣角躲到他背後,警惕地觀察著眼前暴怒的男子。
徐平安內心同樣震驚不已,但仍舊緊緊地盯著張一鳴。隨著張一鳴的衣物被逐漸撕裂,一道道疤痕展露出來,“這裡是我當年抗擊遼寇時留下的,這兒是被弓射中的,這兒……我無法接受,我為了大漢出生入死,爾後榮歸故里卻不得安生,這並非我所願的大漢,在我們浴血奮戰之際,你們這些豪門貴族享受奢華生活,大漢根據功績提拔任命,我消滅了數十個遼寇,終究只帶回滿身傷痕與一袋錢財,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哎,一鳴,阿婆只希望到此為止吧,別再犯錯了。我們在此處過得也挺好,自從跟隨你來到這荒山已有一年有餘,我們雖生活清貧,但每個人都生活得無比安寧,別再走錯路了。”隨著阿婆哽咽的聲音從張一鳴身後傳來,張一鳴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如同雄獅般的氣勢瞬間低沉下來,“阿婆,你是對的,我放棄了。”
“為什麼不接納家父的建議,至少還能留在城邊,即使無法發跡,但溫飽問題總能得到解決的。”趙芷名低聲地從徐平安身後傳出。
“或許是那不甘的貪慾吧。”徐平安的聲音輕輕地響起,阿婆望向張一鳴蒼老的面龐,淚水悄然滑落,張二鳴跪在地上,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而張一鳴他回頭看了徐平安一眼,隨後轉過身走到大樹底下,背對著眾人,身體時不時輕微顫抖,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流下了眼淚,或許在這一刻,他開始後悔當初的決定。
“阿婆,我現在帶著芷名回房間寫信,請二鳴大哥跑去送信,時間不能再拖延了,若引來官府介入,恐怕會更加麻煩!”徐平安焦慮地對阿婆說著,接著立馬抓起趙芷名朝房間的方向疾馳而去。
張二鳴聽著他們的對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地上爬起來,向著兩人的方向跟去。
阿婆回過頭來看向站在樹下流淚的張一鳴,走上前緩緩地撫摸張一鳴的額頭,“孩子,這並非是你的過錯,要怪就怪這世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