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辛話落,江皇后不語似是認同。

送藥的小宮女也只能將藥湯放在小桌上,

輕輕伏身,低頭行禮慢慢撤到了門外。

等到那宮女離去,

躺在床榻上江皇后淡著臉開口道:

“你今日為何如此魯莽,

往日裡面你明明是個謹慎的性子。”

剛才這悅辛的那副作態有點像是她身邊的大宮女似的。

這新來伺候的悅辛,平日裡面不多言也不多做事。

讓人看著順眼又有著不錯的梳妝手藝。

這也是江皇后,留她在身邊就近做事的原因。

聽到江皇后的聲音,悅辛急忙跪下道:

“請皇后恕罪,奴婢剛才失禮了。

奴婢只是擔心娘娘您,

您喝了這麼多湯藥卻不好。

莫不是這湯藥不行。

奴婢不才,家裡也是從醫的。

奴婢想幫您診脈,再看看您的湯藥。”

她這也是賭姐姐告訴她的訊息是真的。

姐姐的話,一直記在她心裡。

雖然這段時間她靠著梳妝手藝也到了皇后身邊伺候。

比起外面打掃的宮女,她算是得到了重用。

但是還不能進入皇后的心腹範圍。

如果熬資歷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皇后的身體一直這樣,遲早敗空。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悅辛也感受到

長樂宮的風氣比其他的宮殿裡面更好一些。

也沒有出現什麼欺凌之事,反而還都是互幫互助相互扶持。

皇后纏綿病榻多年,長樂宮的宮人也沒有什麼爭寵的心思。

江皇后確實是個好人,為人良善。

對待底下的宮女太監也不錯。

這也是悅辛冒著風險問藥的原因。

這些天她守在皇后身邊也覺得奇怪。

皇宮有那麼多的太醫名手,

可是治療皇后那麼多年,日日湯藥不斷。

卻依舊纏綿病榻,身體就沒有好過。

江覓凝有些怒了,她微微高揚著聲音道:

“你難不成自認醫術比宮中太醫還要好。

你如今年紀尚小,可不能太過狂妄。”

她沒有想到自己身邊這個宮女居然是輕狂之人。

江覓凝最不喜的就是口出狂言,心大之人在旁邊伺候。

如果早知道這宮女的本性,她是不可能讓她在身邊梳妝的。

悅辛心中恐慌,只能夠繼續言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擔心娘娘的身體。

娘娘對我們這些宮人極好,奴婢心中感激。

見娘娘喝這些湯藥久久不愈。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

奴婢也是擔心娘娘您的身體。

還請讓奴婢一試。

雖說這太醫都是聖手,

但是後宮之中也難免有人使絆子。

娘娘您是武將世家之女,

想來身體應該不錯。

可為何常年纏綿病榻,

太醫治療都久久不愈。”

江皇后聽到悅辛的話,

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這些年,她也確實是喝了不少湯藥。

最開始生病,是因為生產的時候落下了病痛。

後來療愈了一些,卻又是因為愛女的病逝。

因此鬱結於心,引發舊症。

後來就纏綿病榻,精神也散去了。

喝了幾年的湯藥,卻仍然不見好。

她心中也有些疑惑。

可宮中的太醫已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聖手,

她是尊貴的皇后之身,也沒有人敢對她下手。

就算下手,也得掂量掂量她孃家的份量。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江覓凝的臉色突然一煞白。

她出閣嫁人之前,也算是身體強健。

可入宮後多年沒有開懷,

好不容易開懷,卻子嗣早逝。

後來又傷了身子,一直就沒好。

從前可以說她是鬱結於心,

可她這些年也並沒有想著那些事情。

日日喝湯藥,不見效果。

這確實是有古怪的。

能夠對她下手的人,

這後宮中也只有一個人了。

難不成這湯藥真的有問題。

想到這宮女說的話,

江覓凝沉思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道:“你······過來吧。”

她也想要知道自己的身體有什麼問題。

這湯藥有沒有古怪。

悅辛低頭應道:“是。”

她自幼跟著父親學習醫理。

倒是也可以說醫術有所小成。

識些醫理,藥理。

如果不是什麼疑難雜症,

這倒是沒什麼問題的。

悅辛低頭來到了皇后面前蹲下。

看著那抹皓腕,沉下心來診脈。

江皇后雖然纏綿病榻,

面有病容憔悴,顏色蒼白。

可依稀能夠看到容貌的端莊秀麗。

一身貴氣,容色絕美。

只是臉上的病容,終究是失了幾分顏色。

悅辛低頭診脈,心中有了些結論。

她謹慎小步的挪到了湯藥面前。

輕輕的抿了那一小口湯藥。

細細品味,似乎在分析這湯藥的內容。

當歸去蘆、川芎、熟地黃·······

這湯藥有些藥材對症,可是卻又放了一些知母青葉什麼的影響藥效。

悅辛面露擔憂的開口道:

“稟告娘娘,您是氣血兩虛,心中有些鬱結。

這湯藥的基礎是八珍湯補氣血的好方子。

可卻放了一些不對症的其他藥材。

影響了藥湯良效,所以這些年來喝這些湯藥一點效果都沒有。

甚至還因為喝多了湯藥,有些傷身。

這些年來娘娘的氣血沒有恢復。

又因為經常待在長樂宮不外出。

整日關在屋子裡面,難免有些鬱氣。

所以才會整日纏綿病榻,沒有精神憔悴如斯。”

悅辛在診脈之後,心中也開始恐慌了起來。

這太醫隔幾天就要過來診脈。

還日日給皇后喝湯藥。

可他們真的不知道這些湯藥不對症嗎?

還是說,有人並不想要讓娘娘知道。

悅辛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情。

可皇后是好人,她並不後悔。

聽完這個宮女的話,江覓凝的臉色已經大變了。

她緊握拳頭,似有隱忍。

氣憤,仇恨,不甘在她的臉上閃現。

到現在江覓凝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到底為什麼會多年不愈了。

最終江覓凝的表情還是歸於了平靜。

這湯藥有人想要她喝,她自然是不敢不喝的。

只是這藥只能表面喝,知道有問題還喝下去。

江覓凝不會這麼傻的。

她心中有怨,可不能直接去問為何。

她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什麼,心中一片冰涼。

難怪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

她越發覺得可怕,自己的身體那麼好。

怎麼會生不出孩子,生出來的孩子又為什麼會早逝。

又為什麼生完孩子之後,纏綿病榻呢。

這一樁樁,一件件恐怕和她的好丈夫有關。

這些年來,他還滿面關懷的經常來看自己。

自己倒真的被他感動了,只覺得自己嫁了一個良人。

甚至有些愧疚自己的身體不好,不能為皇帝操持後宮內務。

所以才將大部分的宮權給了容妃。

如今她只覺得自己有些愚蠢了。

父親果然說的沒錯。

薄情寡義帝王家。

江覓凝雖然久病纏身,

不問外事多年。

可她始終是世家貴女,

思維仍是敏捷的,心中也有些城府心計。

她如今知道了帝王的涼薄,

可卻還不能夠撕破面皮。

知卻仍舊要當做不知。

江覓凝輕輕的遮眼,繼而又睜開。

眼眸中,又顯出一片清明之色。

她開口道:“去把那碗湯藥倒在花盆裡面。

就當作是我喝了吧,日後也一樣這樣做。

悅辛,既然你懂些醫理藥理。

以後你就在我身邊伺候吧。

今日房間之中只有我二人,

切不可洩露出去。”

悅辛知道自己也算是過了這一關了。

她微微抬頭,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開口道:“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