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奔走，路上同行逃難的人已經沒有剛開始那麼多了。
最開始還能陸續看到乘坐馬車的富戶，與他們擦肩而過，如今早就見不到這些車馬的身影，遠遠將他們這群徒步的人甩在後頭。
而原本與他們同行的一些人中，有腿腳慢的老弱病殘，也有糧食準備不足的，漸漸都被落在了後面。
此刻還能與他們同行的大多是年輕力壯之輩，而這些青壯年中就不乏有心思不正，偷雞摸狗之輩。
只是此時蘇凝香一家並未料到他們已經被人盯上了。
“二賴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行動啊？我這肚子實在是餓得發慌！”
一個年約二十，穿著一身已經髒的分辨不出顏色的帶著破洞的麻衣，一雙鼠眼來回掃視著，眼中隱隱冒著精光。
他的手按壓在扁平的肚子上，帶著氣音與旁邊約莫二十五六的男子悄聲說著話。
眼神一直在蘇家村眾人的車架上未曾離開，似乎想透過車上的油布，看清裡面是什麼。
“瞧瞧你那什麼出息！心急吃不上熱豆腐，等晚上所有人都睡熟了再上！”
這個名為二賴的男子白了一眼身旁的兄弟，捋了捋下巴大黑痦子上的長毛。
青黑的三角眼一眯，意味深長得打量了一下抱著孩子的連氏，心中頓生一計。
“咱們晚上就這麼來...”二賴跟老鼠眼一番耳語之後，雙雙露出奸笑。
“娘，我口渴...”
正午，眾人在烈日下停下腳步，蘇青竹渾身被汗浸透，屁顛走過來找連氏討水喝。
連氏掀開油布下蓋著蓋子的陶甕，從中舀了半碗水遞給老四。
“省著點喝，甕裡的水不多了，再找不到有水源的地方，咱這群人都得渴死在這！”
連氏也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舔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忍著一絲渴意，看老四將碗裡的水飲盡。
“這天也太邪乎了！”
“可不是嘛，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天還這麼熱！”
“簡直不讓人活咯！”
“也不下場雨讓人涼快涼快。”
身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抱怨這賊老天不講理。
蘇凝香看著陶甕裡所剩不多的水，有些犯愁：“每天都是烈日當頭，還沒有水源，人又不是駱駝，這怎麼受得了啊！”
二賴和老鼠眼窩在一棵老樹下乘涼，望著蘇凝香一家人喝水吃糧，好不快活，心裡像有螞蟻在鑽。
老鼠眼肚子“咕嚕”直響，大肆唱起空城計來。
“你能不能有出息？真不嫌丟人！”
二賴難以忍受似的訓斥老鼠眼，自己這兄弟簡直是上不得檯面，一時半刻都忍不了。
“哥啊，最後一塊餅子都被你吃了，這姓蘇的一家真是能走，跟了一個上午，我啥也沒吃，實在遭不住了…”
“得了，得了，再忍著點，很快就能有東西吃了，也不知這一家都裝了什麼好東西，車上鼓鼓囊囊的。”
二賴露出一口黃牙陰險一笑，下意識舔了舔嘴角，不知在計劃著什麼。
賊眉鼠眼的哥倆又是一番耳語，商量著晚上如何行動。
是夜，蘇凝香一家圍坐在火堆旁。
“娘，我這草鞋底磨平了，爛了個大洞，沒法穿了。”
蘇青松赤著全是傷口的腳，拎著兩隻爛草鞋，給連氏展示。
連氏見狀，鑽進油布蓋著的車子上，掏鼓了半晌拿出幾雙全新的草鞋。
“孩兒他爹，老大，二丫，你們幾個都把腳上的鞋換了吧，已經爛得沒法穿了。”
這幾雙鞋是連氏沒逃難之前在家編的，每人都有兩雙替換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小五的狀況，現在大多數都是在昏睡中度過，一直持續低燒著。
這情況就算是神仙也燒傻了，孩子能堅持到如今還有一口氣，已經屬於奇蹟了。
觀察了周圍沒有什麼異動之後，蘇孝正才最後一個睡去。
丑時正，地上的篝火燃了幾個時辰，只餘一些明明滅滅的火光，照在人的臉上，看不真切。
兩團鬼魅的影子悄悄從道旁靠近，正是二賴與老鼠眼。
倆人貓著腰，躡手躡腳行至蘇孝正一家所在之處。
看到一地的人睡得正熟，二賴衝老鼠眼使了個眼色，垂在腿邊的右手勾了勾。
老鼠眼心領神會，手中拎著一個小包袱快速踱到小五身前，雙手持住包袱，蹲下身來直接往小五口鼻上捂去。
幾息之間，小五不足成人掌心大的小腳無力地蹬了蹬，肌肉逐漸僵硬，口角處吐出了些白沫，眼睛也緩緩外凸。
不消一會功夫孩子顏面發紺、腫脹，片刻就斷了生息。
蘇凝香在睡夢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人在身邊晃悠，火光忽明忽暗照在臉上，她右眼皮猛跳，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
看到正在車子邊忙活的二賴和老鼠眼，老鼠眼嘴裡還塞著一塊大列巴，蘇凝香愣了兩秒，隨即反應過來大喝一聲：“有賊！”
順手抄起始終當作枕頭的“防飢餅”，爬起來就往二賴頭上掄。
直接把沒反應過來的二賴打了個眼冒金星，額頭上瞬間就腫起一個大包。
深更半夜，這聲如同被鬼掐了的喝聲將眾人震醒。
看到蘇凝香一手提著磚頭，一手指著在地上哀嚎的二賴。
“這倆人是賊，大家夥兒快來抓賊！”
老鼠眼看著捂著頭倒地的二賴，心下暗道：“不好！”
轉頭撒丫子就想逃跑，卻被離他不遠處的大堂哥蘇秉忠一把撲到地上，任他怎麼掙扎也動彈不得。
眾人見二人被擒，都圍過來想看個究竟，卻見連氏嗷了一嗓子暈了過去，被身旁的蘇孝正穩穩接住。
仔細一看，才發現襁褓中的孩子臉上有個包裹，蘇孝正心中一凜，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顫抖著手，拉開孩子臉上的包裹。
周圍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小小的人兒，面部扭曲，面板呈現深紅色，嘴角還有白沫的痕跡，渾身肌肉僵直，眼睛突出。
本應該是一張可愛的小臉，此刻卻顯得可怕，給人造成強烈的視覺衝擊，讓人們感到不安和恐懼。
蘇孝正心臟如同被撕開了裂口，眼睛瞬間充血赤紅，拳頭攥得死緊，彷彿下一秒就要爆發開來。
“小五…”一陣低低的嚶嚀自蘇孝正懷中傳來，是連氏緩緩醒轉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