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熵減的規律影響著大宇宙內部的所有事物,智慧生命一生都在與有序無序做鬥爭。

智慧生命想掌控自已的身材體重、想改變自已的容貌外形、想戰勝自身的懶惰慾望,這一切的本質都是想完成自我掌控。

可自我掌控是有序的昇華,生命卻是不斷向無序滑落的過程,因此想要完成自身掌控便是和生命形態的對抗。

在這種對抗中,遺忘絕對是智慧生命最有力的武器之一,他能讓生命忘記煩惱痛苦,儘快梳理自身的有序。

但這種有力的武器卻並不被智慧生命所掌控,他們的遺忘是範圍性的,而非精確的思維清理技能。

智慧生命大多數時候會將不該遺忘的資訊一同遺忘,該遺忘的資訊卻又遺忘不清。

比如一個高中生畢業後,過幾年時間就會遺忘曾經辛苦記憶的各種知識,但某些早該翻篇的事情,又會不時跳出讓他們後悔煩惱。

這甚至催生出了‘重生文化’,大多數智慧生命都想重來一次,摒棄錯誤選擇,讓人生少一些曲折。

周恆太明白生命對過去的緬懷了,他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員。

直到他墜入無盡的黑暗,他才明白曾經自已做出的選擇幾乎是必然結果,因為曾經的他不是石頭,而是一個有思維的生命。

只不過曾經的他沒有自覺、沒有鑄造自我之序,所以他能選擇的空間很小,只能在外界影響與自我感知中來回搖擺。

如果他掌握了拒絕的權力,拒絕遺忘美好、拒絕遺忘知識、拒絕銘記煩惱、拒絕無意迷茫,那他才會真正擁有重啟人生的資格。

生命的誕生是起點,自我的掌控才是道路,走別人走過的路並不壞,但自覺者的路才會無憾無悔。

平凡的周恆有遺憾嗎,那可太多太多了。

他遺憾曾經的自已不夠勇敢、他遺憾曾經的自已無力約束自我、他遺憾曾將的自已沒有方向······

可那些遺憾大都並非來自他人道路的干擾,而來自於他無法掌控自已,又沒有自已的道路。

這或許是周恆這個特殊存在最荒謬的時刻,他這個成道之後時刻銘記自已道路的存在,曾經竟然是一個沒有道路的迷茫個體。

那時他只能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行走,不用看起點、因為大家都這麼選擇,不用看終點、因為大家都看不清。

周恆很慶幸那條正確的路是文明的有序路線,雖然他走的很迷茫,但好歹還有自覺的希望。

但平凡的周恆並不這麼想,處於無盡黑暗的他,認為自已被雜亂資訊影響的太深了。

以至於他無法擁抱快樂與平靜、無法拒絕痛苦與煩躁,甚至他連催眠自已的能力都沒有,想構築一道虛幻的光都做不到。

因此,絕望的他打算對自已的思維進行大刀闊斧的清洗,他要拿回遺忘的權力,做自已的主。

“現在再也沒有人會來干擾我了,再也沒有責任、道德來牽絆我了。

我不做黑暗中的幽靈,若靈魂可以化作柴薪,我要做劃破黑暗的光,燃燒我的扭曲、照亮我的絕望。”

平凡的周恆沒有任何神秘力量,他無法真的瞬間掌握遺忘的能力,進而獲得拒絕的權力。

好在他有很多時間,即便中途消亡,他也願意擁抱長眠。

因此,他開始回憶記憶中的美好,並給他們作上編號,然後背誦這些美好條例。

他準備用最愚笨的辦法加深美好的記憶,削減雜亂痛苦的記憶。

他不知道自已心中為什麼始終保留著希望,彷彿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希望永遠都在,救贖錨定自救。

他對這個聲音嗤之以鼻,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強迫自已開啟自救之路。

但平凡的周恆不能準確分辨美好與痛苦的界限,因此很多普通記憶也被他標定為了無價值資訊。

在這樣的一次次背誦記憶中,周恆逐漸記住了上千條美好資訊,並且還自發創造出了他認為的美好條例。

無盡的黑暗之中,沒有時間的區分,周恆不知道時間具體過去了多久,但他記錄的美好資訊卻越來越多了。

長時間的重複記憶加深過程,使他成功催眠了自已,並以美好資訊為核心開啟了思維重鑄工作。

到了這個時候,失去外界資訊加持與生物激素影響的雜亂資訊,已經被他逐漸遺忘。

他好像取回了遺忘的權力,哪怕這個權力使用起來很繁瑣,但至少他已經可以拒絕痛苦了。

“至淨至純之我,方可化為黑暗中的光輝。”

如果不出意外,平凡周恆將在黑暗中完成自我人格提純,並不斷重複提純的過程,直至他成為至純至淨的存在。

但上天好像嘉獎了他的努力,有天他突然聽到‘滴滴···’的聲音。

然後,他的手指、背部、小腿等等肢體不斷顫抖,他好像感受到了自已的呼吸,聽到了胸腔中心臟跳動的聲音。

“老闆,你怎麼了,你振作點啊,我這就聯絡醫生過來。”

平凡周恆用力撐開了自已的眼簾,看到了異常陌生、又無比璀璨的光明。

“我這是在哪裡,我昏迷多久了?”

“周先生,這裡是療養院,你已經昏迷近八年了。”

“我剛剛好像聽你喊我老闆?”

“口誤,周先生,主要是你的情況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老闆來看待。”

“那真是抱歉,看來我無法繼續為你提供薪水了。”

“沒事的周先生,除了你之外,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助不是嗎?”

平凡的周恆不知道上天為什麼給自已開這種玩笑,在他需要救贖時無人理會,在他想要化作光亮照耀黑暗時,又將他拋回這個充滿光亮的世界。

“回來之後,我還能堅持自我掌控嗎,我真的能夠在這個資訊的海洋中,保持自我嗎?”

平凡的周恆有一瞬間對這個光亮的世界充滿了恐慌,甚至想回到那個熟悉的黑暗囚籠之中。

“我在想什麼,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追求救贖嗎,現在我救贖了我自已,為什麼還要感到恐慌。”

“讓我去看看我的拒絕權是不是痴妄,讓我看看掌控自我後能不能重啟人生。

或許我依然身處於黑暗之中,這裡反而是我為自已編織的美夢。”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的開始,如果夢幻的救贖出現了,那麼真實的救贖也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