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暗戀的人都是煞費苦心的。
秦清那天到了宿舍,先發了個朋友圈,表達了對於室友洋洋臨時有事,不能去爬山的遺憾。並且設定了只有何巖一人可見。
想他看到了,說不準會聯絡自己,就算沒聯絡,那自己去聯絡他,就理所當然多了,也顯得更真實。
計劃到這裡,秦清折服於自己的機智。橙子則笑她所有的心機都來對付何巖了。
然而人家何巖何許人也,四大皆空,對無謂的社交是不感興趣的好嗎,指望他會翻看朋友圈,怎麼可能。
果不其然,一個小時後,秦清把箱子裡的東西都整理好了,那人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
好吧,那就主動出擊。
秦清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點開了何巖的微信頭像。
“何巖,你在家嗎?”
等了一刻鐘,沒有回覆。
秦清火急火燎的性格終於受不了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何巖此時剛跑完步,渾身是汗,扯下脖子裡掛的毛巾,隨手抹了幾下臉。
工作臺的手機鈴聲此起彼伏。他以為是工作上的電話,皺著眉悠悠走過去,想放假也不讓人安靜啊。
走到跟前,掃了眼螢幕,發現是小姑娘的來電,眉頭隨之舒展開。
“怎麼了?”他沒有拿電話,劃開接聽鍵,點了外放。
男人沉磁的嗓音終於終結了秦清聽了半天的音樂鈴聲。
她馬上喊了聲,“何巖。”可聽著自己的聲音,底氣似乎不足,深吸了一口氣,儘量穩住,“你在家嗎?”
何巖從冰箱拿了瓶水出來,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在啊!你到學校了沒?”
“到了,可是我同學有事明天爬不了山了。”秦清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
何巖問,“所以呢?”
“所以,我沒地方可去了啊,宿舍就我一個人,好無聊。”
何巖拎著水瓶出了廚房,“所以無聊想到我了?”
秦清:“我這不是想到,你一個人在家也挺無聊的嘛,要不...”
何巖望了眼窗外,截斷她,“我不無聊,我一個人不知道多好。”
“你這人怎麼這樣嘛,”秦清知道他在開玩笑,佯裝生氣,語調卻綿軟軟的,“我想著你一個人無聊,我可以陪你,而且上次不還沒補償你嗎。”
“補償?”提到這個,何巖笑了聲,似乎是來了興趣,“怎麼補償啊?”
秦清想說以身相許行不,自己暗笑,說,“要不,你來接我吧,補償嘛……一會你就知道了。”
“我早發現了,”何巖把礦泉水瓶子往餐桌上一頓,冷哼了聲,“你這小姑娘挺會使喚人。”
“……”
秦清想到楊梅講她小時候,賴著不走路,讓何巖背的事情。
半個小時後,何巖的車出現在學校門口。
“謝謝你來接我,何巖。”
秦清對著司機一臉甜笑,挎了一個大大的單肩包上了副駕駛。
車裡正放著陳奕迅的一首歌,落花流水。
“流水很清楚,惜花這個責任,真的身份不過是送運。”
這首歌秦清也喜歡。她把身上的單肩包取下來,放到腿上,敏銳的鼻尖嗅到了似有若無的木香花味道,不禁吸了吸鼻子。
“這會跟我客氣了,”何巖順手把音樂聲調小了一些,“剛才讓你自己搭地鐵過來怎麼不行。”
口氣雖然不耐,不過秦清能看得出來,他臉上帶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我這不是剛風塵僕僕地趕到學校太累了嗎,你在家不也沒事嘛。”
“誰說我沒事。”
秦清嘟嘴,“你有什麼事嘛?”
“我鍛鍊啊,剛跑完步,正想再練會兒,你電話就來了。”他擰了下車鑰匙,車子的引擎啟動。
秦清上下掃視他一番,見機誇道,“你這身材已經很好了,不用練了!”
男人也是要誇的。
果真在秦清略帶敷衍的讚美聲中,何巖放棄了已見,“你要這麼說的話,”他打住了,斂了唇角的笑,一本正經道,“那我確實沒事。”
呸!自戀狂!
秦清瞅他,男人還是黑色短袖,頭髮短了一些。因為剛洗完澡,頭髮隨意吹了幾下就出來了,顯得蓬蓬鬆鬆,毛絨絨的。甜而淡的木香花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惹得秦清很想伸手揉一揉。
“系安全帶。”何巖打著方向盤,提醒對著他發愣的人。
“哦。”
秦清答應著,把腿上的大包抱起來,給移到後排。何巖瞧了眼,似是很重的樣子,隨口道,“你這包裡一天天地裝那麼多東西幹嗎,我看著都沉。”
“哦……有一些東西忘記拿出來了。”
秦清扯過安全帶扣上,感慨自己撒謊都達到張口就來的境界了。
兩個人聊了聊假期的一些事。秦清問他帶妹妹都玩了什麼,何巖聳了下肩,“還不是你們這些小姑娘喜歡的,歡樂谷啊,海底世界啊,看電影啊。”
“……”
“什麼我們這些小姑娘,”秦清恨不得把身份證拿出來甩到他面前,讓他睜大眼睛看看清楚,再次申明道,“你妹妹十歲,我十八歲好嗎,我就不喜歡這些。”
何巖從後視鏡裡瞧她一眼,揶揄,“哦……對了,你是大姑娘了,都學會追人了呢。”
秦清:“.....”
到了何巖家,秦清坐沙發裡給洋洋回訊息,那孩子關心她計劃可順利。
何巖從冰箱裡拿了一大袋零食丟在茶几上,說是她妹妹在的時候買的。秦清看到吃的,頓覺肚子咕咕叫,這才想起自己午飯都還沒吃呢。
小姑娘湊過去,翻了翻袋子裡的東西,棒棒糖,山楂卷,薯片,餅乾,還有幾根乳酪。
太乾了,也吃不下啊。
“你家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吃的嗎?”她揚聲朝廚房問。
何巖拎了兩瓶水出來,“沒了,就這些,不夠你吃?”他這上揚的語調,似乎也並不是真的詢問她夠不夠吃,只是跟臉上的驚異表情配合罷了。
沒等她回答,他又說,“不夠吃,晚一點再去買。”
秦清在他眼裡儼然成了一個吃貨。
吃貨的目光跟隨著他。
何巖在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把其中的一瓶水開啟,喝了兩口,放回茶几上,大長腿往前面的小凳子上一蹺,整個人閒散地陷在了沙發裡。
秦清不想麻煩他,可是肚子真的餓啊,於是囁嚅著說,“不是不夠吃,是我還沒吃午飯。”
“.....”
何巖陡然收起他的大長腿,身子坐直,“不是,你還沒吃午飯?”
秦清可憐巴巴地點頭。
何巖像看傻子一般,“這都幾點了,”他掃了眼牆上的掛鐘,“都兩點了,你還沒吃,你肚子不餓?”
秦清據實說,“餓!”
“餓,怎麼剛才接你的時候不說,帶你吃了飯再回來啊。”
“我這不是忘了嗎。” 秦清心裡委屈,還不是因為見到你太興奮了嘛。
“這也能忘!”何巖笑著起身,趿拉著拖鞋走到餐桌那裡,抓起車鑰匙,對秦清下巴朝門口一揚,“走吧。”
秦清茫然,“幹嘛?”
“帶你去吃飯啊。”
秦清呆了下,一躍而起,開心地蹦躂到他面前,“想吃什麼都行嗎?”
本來想著,自己隨便煮個面湊合吃算了。人家才接自己回來,而且方才見他窩在沙發裡懶懶的,一副並不想出門的樣子。
何巖曲指彈了下她的額頭,用他那種一貫的散漫調調回道,“都行!”
小姑娘一人吃了一份牛肉焗飯,四個小雞翅,還有一份甜點。
從店裡出來,路過一個小市場,何巖被她拖著拐了進去。
秦清鄭重表示,為了感謝他帶她出來吃飯,另外也為了補償他上次受傷一事,還有之前承諾過的,來成大了還會請別的。她決定買條魚,做自己最拿手的番茄魚給他吃。
“你挺會合並啊。”何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外一隻手把玩著車鑰匙,夾帶著嘲弄抗議,“三個事兒到你這兒,就變成一個了。”
秦清抿嘴笑,“這樣一合併,我壓力就大了啊,壓力一大,就必須使出渾身解數,一展身手。”說著,小姑娘還做了一個握拳加油的手勢。
何巖悟道,“哦……所以不用擔心做的不好吃?”
“對!”秦清信心滿滿,“就是這個意思。”
那天晚上,在何巖一趟趟地巡視,唯恐她把他家廚房給炸了的擔憂中,秦清終於完成了三菜一湯。
蕃茄魚超乎尋常地成功。
何巖讚不絕口。
吹牛的嫌疑洗刷了,但是廚子的形象在何岩心中徹底紮根。
不過秦清突然不介懷了,因為她看著何巖吃的很香,心裡竟升騰起一陣暖暖的,幸福的感覺。
後來她跟橙子分享,說看何巖香香地吃自己做的飯,那種心情就像是老母親在看孩子,心裡特溫暖。
橙子直呼她完了,母性氾濫,以後必被何巖拿捏的死死的。
秦清才不在乎,如果他喜歡吃,她可以每週都給他做。還向橙子稱讚,何巖並沒有單獨留她一個人在廚房,大部分時候也都在廚房陪著她在。
晚飯後,何巖收拾餐具和廚房。秦清看時間已經七點了,那麼是時候實施下一個計劃了。
她抱著手機給洋洋發了條資訊,過了兩分鐘,電話響起。
秦清轉頭往廚房窺視,呼啦啦的水流聲從裡面傳出。她接起電話,聲音比平時略大。
“洋洋,什麼?你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
“啊?怎麼可以這樣嘛,那就剩我一個人了啊。”
“你回來嘛,你知道我一個人住害怕的。”
“好吧,好吧,”秦清生氣的語氣極其逼真,“跟你男朋友鬼混去吧。”
掛了電話,秦清又往廚房瞄了眼,好嘞,第二場戲接著演。
她拿著手機踱到廚房門口。何巖正把餐具叮叮噹噹地放到消毒櫃裡,察覺到她過來,回頭扯著唇角笑了下,並無搭話。
或許心裡有鬼,秦清總覺得他笑得別有深意。
而且他一定聽到了方才的對話,並未主動詢問,這是什麼意思?不歡迎她在他家住?應該不會啊,前兩次不都是他主動邀請她來住的嗎。
不管了,小姑娘盯著男人平直的背影,暗暗鼓氣,“何巖。”
“嗯?”他沒有回頭。
“那個,我今天能不能住你家啊?宿舍今天只有我一個人住,我有點害怕。”
男人沒有立刻回答,秦清一下忐忑。
她目前跟何巖的相處比之前隨意親密多了,可即便如此,這種提出住別人家的要求,也會顯得很不見外,沒有分寸,不識進退。
她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目光跟隨著他的背影左右移動,秦清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逐漸凝重。
對話其實也就暫停了兩秒鐘,何巖放完最後一個碗,轉身瞧她,眼底的笑意甚濃,“可以啊。”
他出了廚房,經過秦清,扯了張餐桌上的紙巾擦手,“不過你得跟輔導員請個假。”
接下來他並沒有再問什麼,顯然是聽到了對話的。
秦清嗯了聲,不安被欣喜取代,立馬給輔導員發了條資訊,把這事給坐實,唯恐人家改變主意似的。
心裡默默感嘆,演戲不容易啊。明明此時心中萬馬奔騰,臉上卻要維持雲淡風輕。
不過轉念,好像也容易,關鍵要看跟誰一起演,演給誰看。上次跟他一起演給楊夏天看的時候,又覺得挺簡單的。或許那就叫做假戲真做?
“你有換洗的衣服嗎?”何巖來到沙發前坐下。
秦清也跟了過去,坐在他右側一米的位置,“呃,不知道有沒有,我看一下。”她扯過放在沙發一角的大包,作勢翻了翻,“有的,剛好來的時候忘記拿出來了。”
“那就好。” 何巖傾身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開啟了電視,調著頻道,懶洋洋道,“ 不用讓我陪你再去學校拿。”
這意思是如果她真的沒帶衣服,他是可以帶她回去拿? 他怎麼能對自己這麼有耐心呢,秦清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大騙子。
電影頻道,正播放宮崎駿的電影 《龍貓》,何巖調到這裡停住了。
畫面是這樣的:龍貓在樹下跳起,樹葉上的雨被他震下。雨滴瞬間落下,啪嗒....啪嗒....全砸在傘上。
播到這裡,何巖縱聲笑起來。
秦清瞥過去,那張俊臉正燃著一種孩子般的,純真,明亮,又治癒的笑容。
秦清的目光很快又移回電視螢幕上,她唇角彎起,也笑起來。
這個時候,蔣一銘回了訊息詢問她住哪,秦清抱著手機,老實回:住何巖家。沒想到資訊剛發出去半分鐘,姜一銘就打來了電話。
不過並不是打給她的。
何巖掃了眼茶几上的手機螢幕,慢條斯理地拿起,劃開了接聽鍵,“幹嗎?”
姜一銘:“在你家?”
何巖窩在沙發裡,注意力還放在電影上,一下沒明白,“什麼?”
姜一銘:“秦清同學啊,是不是在你家?”
“呃……對,在我家呢。”何巖下意識地瞥向秦清,兩個人目光淺淺地交匯,又隨即錯開。
小姑娘猜到是蔣一銘打過來的。
這是不信她嗎,竟還來核實!哼!
秦清其實誤解了,姜一銘這個電話只不過是閒著無聊,拿何巖尋開心罷了。
關於秦清,在上次一起吃飯前,姜一銘就聽吳念八卦過了。見何巖聊起小姑娘,真的如同吳念講的,那叫一個關懷備至,姜一銘想這些年,還真沒有見過他對哪個女孩這樣在意過,於是也加入了吳念,組隊開始調侃何巖。
姜一銘:“怎麼人家一回來,就被拐去你家了!”
何巖罵了句閉嘴。秦清好奇地望過去,猜測姜一銘到底說了什麼,讓何巖嫌棄。
“聽說你假期又跟女網友見面了?”何巖轉移話題。
蔣一銘嚴肅,“什麼女網友,那是相親物件。”
“呃,是嗎,吳念告訴我,是女網友啊。”
於姜一銘而言,女網友那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好嗎,怎可以再提。
“你聽他胡扯!這人什麼一張嘴你不知道?”
何巖樂了,“所以這次的網友見面到底怎麼樣?”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何巖丟了句,“你去找吳念算賬。” 笑著把電話掛了。
倆人的對話激起了秦清八卦的小心臟。
何巖一掛電話,小姑娘臉上便浮泛出打探八卦時的特有神情——脖子伸長,眼睛微眯,語氣帶著試探性,“我們輔導員還玩網戀?”
何巖把電話丟到一邊,不知道是小姑娘的神情,還是吳唸的糗事把他逗樂了,他唇角噙著笑意,眼睛盯上電視,漫不經心道,“上學時候的事了,揹著我們跟女網友見面,差點被別人騙財騙色。”
秦清忍俊不禁,“難怪上次把我叫去,一頓狠批,說什麼見網友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大概因為一向正經的形象突然有了反差,所以蔣一銘見網友這事讓秦清覺得超級好笑。
想回宿舍了,一定把他的黑歷史,昭告給洋洋和小君,那倆人估計笑瘋。
正想著,耳邊來一句,“他說的是對的,不要搞什麼網戀。”
秦清不想何巖這人又要趁機教育了。
“就連你現在追的那人,也要警惕,小姑娘要多個心眼,知道嗎?”何巖偏頭審視著秦清的臉,略嚴肅。
秦清抿著唇,乖巧點頭。
何巖的眼睛重新投回電視上,過了幾秒,又生出疑問,“你假期怎麼不去約會啊?”
秦清被問住了。何巖瞅她表情木然,失笑,“不是!不會又約不到吧?”
撒謊的痛苦就是有人對你的謊言一直保持興趣,這就迫使你不得不一直圓謊下去。
“是啊。”秦清強笑,“他回老家了,不在A市。
何巖聽到她這回答,眯了眯眼,把手臂往腦袋後一墊,乾脆道,“行了!別費神了!你沒戲!”
那口氣,就像是他的話一出,就是定論已下,再無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