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茫然了幾秒,望著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呆呆問何巖,“我倆這戲演的不是挺逼真的嗎?”

何巖也望著那背影納悶,“我也這麼覺得啊。”

“那他為什麼不信?”

何巖聳肩,“那就不知道了。”

學校的進門處,是兩排頗有年代的不知名大樹,晚風拂過,細小的樹葉搖搖曳曳。昏沉的路燈下,倆人挽著胳膊,極目遠眺著身影消失的黑幕,陷入了一陣迷惑。

幾個男同學嬉鬧推搡著從他們身邊走過。何巖出戏,垂頭瞅了幾秒被她環抱的手臂。

“觀眾……走了!”

走了兩個字被他拖長了音。

這種帶著玩味的語調,勾起了秦清做賊般的心虛,心神即刻迴歸,鬆開手傻笑,“忘了喊卡了。”

“你這導演可以啊。”

“嗯?”秦清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讓我這戲路又拓寬了不少啊。”何巖嘴角抽了抽,語氣戲謔,“上次演爸,今天又演男朋友。”

“……”

秦清竭力抿著唇,差點失聲笑出來,然後,小姑娘毫不客氣地開始指責他的演技,“你這男朋友演的!人家都不信,演技也不行啊,根本沒有提升好嗎。”

小姑娘方才仔細覆盤那場戲,覺得自己是超常發揮,沒有質疑的空間,反觀何巖,一言難盡,楊夏天不信的原因多半是他。

何巖無言,“我演技怎麼了?人家不信也不能怪我啊。”

秦清眼神在他身上下打量,搖頭表示無奈,“不怪你怪誰嘛,你站我旁邊像根木頭一樣的,都不知道配合,毫無演技可言好嗎。”

“......”

“木頭?”何巖重複著這個詞,眉眼一揚,對於小姑娘直截了當的點評,並不生氣,像是覺得這個比喻挺新鮮,忽地笑了,“我像木頭?有沒有你說的那樣啊。”

秦清認定了這個比喻,鄭重點頭,“有。”

“.....”

何巖再次無言,看了她兩秒,突然不與她分辯了,點頭欣然接受,“嗯……我是木頭。”他停了一下,唇角輕佻地一笑,“確實,我演技跟你比起來是差了點,你多能發揮啊。”說完,垂眸看她,意有所指地一眨。

“.....”

這一番調侃果然奏效,秦清登時窘迫得不知道說什麼了。

何巖瞧她被自己打趣到難為情,心底暗笑,“幫你演了,還被嫌棄。”又抬起手腕,裝腔作勢地面露委屈,“為演戲,我這都負傷了,容易嗎我!”

秦清這會兒才又記起這茬,小臉上神色抱歉地衝何巖笑,“對不起,還疼不疼?”

一邊說一邊將腦袋湊了過去,嘟起嘴,對著傷口仔細地呼了兩下。

“呼..……呼……”

小姑娘神情專注,撥出的氣息小心又溫柔,就好似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孩,生怕弄疼了他那種感覺。

這猝然而來的動作,讓何巖呆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就放下手臂,像是要藏起來一樣,把那隻手插入了口袋。

“走吧,”秦清仰臉朝著大門的方向,“去門口買點藥擦一下。”

“逗你玩呢,這點傷擦什麼藥啊。”何巖根本不覺得這算個傷。

“要擦的!而且是我弄傷的,我得帶你去。”秦清堅持,她似乎知道,只要她執意要去,他會答應的。

小姑娘說的誠懇,何巖也認真起來,“真的不用,你趕緊回宿舍去。”

這個時候,秦清餘光瞟見十米外的地方有倆女生,停下來正看他們,確切來說是在看何巖,還嘰嘰咕咕地說笑著什麼。

真是大晚上的,也蓋不住這招蜂引蝶的臉。

秦清不爽地回望過去。那倆女孩對她抗議的眼神,全不當回事,目光依然肆意妄為地射向何巖。

秦清恨不得轉身直接把何巖的腦袋給罩上,管不了別人,就去催肇事者。

這個時候語氣當然要嬌嬌軟軟,“走了,快走了。”

小姑娘說著,一步上前,扯著何巖插袋的那隻手臂就往前推,不想再給她們多看一秒,“不擦藥可能會感染的,到時候找我算賬可就麻煩了。”

“嗯?”何巖對於她的撒嬌,不為所動。此時只有被她扯住的胳膊在往前,身體,腳步依然立在原地。他另外一隻手從褲袋裡摸出手機,掃了眼時間,“找你算什麼賬?”

秦清體會到了力量的懸殊,遂放手,信口道,“手臂感染了,然後殘廢了,生活一下不能自理了,那誰照顧你,那不得找我算賬嗎?”

小姑娘仰著臉,嘰裡呱啦,煞有介事,就好像在不久的將來,他真的要面對這悲慘的一切。

何巖好笑,“不是,你這想象力挺豐富啊,我這是被你掐了一下,又不是被狗咬了。”

說完,意識到什麼,停住手裡正旋轉把玩的手機,縱聲笑起來。

“你才是狗。”秦清小聲咕噥。

何巖一望便知小姑娘在罵他,竭力收住笑,故意揚聲問,“說什麼呢?”

秦清沒膽重複,含糊,“沒什麼。”

撒嬌無效,接著現編了個案例嚇他,“那個,就我家有個鄰居,”秦清停下來,大眼睛看向何巖,表示接下來這個訊息很重要。何巖知道她又要說相聲了,笑而不語。

“上次在學校被同學抓了,沒去處理,結果感染了破傷風,然後.……”

秦清想說然後他就死了,轉念,不能這樣去咒別人,於是換了個保守的說法。“然後就住院了,住了一個月都沒好,嘴歪眼斜的,可嚇人了。”

小姑娘說到最後,搖了搖頭,眼睛大睜,表情浮誇地審視著何巖的臉,就宛如他的臉上已經顯現了可怕的景況。

何巖被她這模樣,語氣,惹得哭笑不得,雙手抱上眼前的腦袋給轉到另一側,“嚇人就嚇人,你看著我幹嘛。”

秦清立刻又扭過來,無辜, “看你怎麼了嘛,我這不是想象一下,你嘴歪眼斜的樣子嘛。”

何巖:“……”

一輪明月懸在空中,月色下,燈光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並行往門口走。

秦清問他怎麼會突然出現,想他吃飯的時候明明拒絕接這個戲的。何巖笑說來救場的。

湊巧了,秦清下車後,姜一銘接到學生電話,要回學校處理點事。時間不需要很長,何巖便也跟了過來。車子剛進學校,何巖就看到秦清跟一個男生站在路邊,小模樣還氣鼓鼓的,才知道那個男生就是楊夏天。

何巖只告訴了秦清這一部分,姜一銘對他調侃的話,他自然不可能說。

出了校門,秦清把包裡習慣吃的西瓜糖拿出來給何巖分享。何巖逗她說這是掐一下給顆糖吃嗎,算補償嗎?不過就補償一顆糖也太小氣了吧。

小姑娘卻鄭重承諾,先補償一顆糖,回頭想到了什麼,再補償給他。

兩個人右轉幾分鐘,便到了藥店。秦清讓店員拿了一瓶消毒的碘伏和棉籤。

結賬的時候,秦清詢問被指甲抓傷了要不要打破傷風,店員問什麼樣的傷口。

此時何巖正站在她身後兩米外的地方打電話,秦清轉身過去,忙拖著何巖的手臂,把他拖到了櫃檯前,指給店員看。

店員阿姨見多識廣,掃了眼何巖的傷口,不當回事地笑,“你這都沒破皮,打什麼破傷風啊。”

這個過程中,何巖一直在講電話,只是瞟了眼,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支配。

秦清放心,把木偶的手臂放下,拿手機付了款,阿姨把藥裝進小袋子裡遞給她。

秦清正轉身要走,阿姨又言辭懇切地提醒,“下次可不要再掐自己男朋友了啊,小姑娘還是溫柔一點的好。”

“......”

好吧,雖被誤認為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女朋友,不過秦清心裡開心,想你楊夏天不信,自有人信。

也難怪阿姨誤會,倆人的顏值都是扎眼的好看,俊男靚女的組合,再加上小姑娘對何巖毫不避諱,撒嬌似的言行,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一對吧。

秦清餘光瞟見何巖在門口,還在講電話,想他應該沒聽到,誤會就誤會咯,她無所謂,也沒作解釋,對那阿姨扯了扯嘴角,拎著袋子出了藥店。

隔壁是一家小咖啡店,門外擺了幾張桌子,秦清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何巖掛了電話,也跟著過來。秦清把藥開啟,何巖說自己來擦,秦清不依,執意自己弄傷的,要負責到底。

讓何巖把手伸過去,她把棉籤蘸了碘伏往傷口上輕輕擦拭了兩下,動作特別小心翼翼。

何巖調侃她,“看不出來啊,你這小姑娘還挺暴力。”

“……”

秦清哀嘆自己在他心裡的印象再一次一落千丈,抿了抿唇,正欲辯解,何巖又說,“小姑娘還是溫柔一點的好。”

“……”

這拖腔拿調的,分明是故意學藥店阿姨的口吻。敢情方才和阿姨的對話,人家並不是沒聽到啊。

一瞬間,幾分鐘前應出現的尷尬又襲了上來。

小姑娘把藥給蓋上,裝回袋子裡,抬眸看何巖,小臉純真又無辜,“我這不是一著急,把你當楊夏天了嗎,我平時哪有這樣。”

何巖背靠回椅子上,大長腿敞著,坐姿還是一貫的懶散。那隻受了傷的手臂,伸得長長的,擺弄著桌上的手機,“楊夏天看到你這暴力行為……”他說到這停住了,搖了搖頭,嗤笑一聲,“很可能已經被嚇慘了,估計以後啊,都不敢再追你了。”

“那不是正好,”秦清滿不在乎,一手支著腦袋,又問,“如果他沒被嚇到,還繼續追我呢。”

說完掀起澄澈的眸子直視何巖,“你還能繼續幫我演嗎?”

何巖手裡擺弄手機的動作頓住,似乎沒料到這個問題,整個人怔了怔,之後,唇角揚起一抹淺笑,開始安慰小姑娘,“你別擔心,我來督促姜一銘找他談,一次不行,談兩次,總能把他解決掉。”

秦清忽然咯咯笑了,想自己問的語氣太認真了,引得他以為自己真的為此事大受困擾,殊不知,她只是想知道他還願不願意繼續演。

這個時候,服務員把兩杯咖啡送了出來。

何巖點的冰美式,秦清喝的拿鐵。

小姑娘對著吸管啄了一口,託著腮,岔開了話題,問何巖為什麼喜歡喝美式,不覺得苦嗎,而且大晚上喝這種純咖啡不怕睡不著嗎。

何巖隨口說,睡不著,正好回去敲鍵盤。

以秦清對他的瞭解,他大概習慣了咖啡和熬夜。她忽然想到第一次去他家時,看到塞滿冰箱的咖啡盒,以及何巖幫她冰敷的場景。那個時候,這個男人對她來說還很陌生,可現在感覺完全不同,雖無經常見面,可她好像已經瞭解了他很多。

喜歡一個人,就會千方百計地刺探他的所有吧。

秦清在網上看到任何關於IT這個職業的資訊,她都會關注,甚至連他們公司都搜了一遍。

她想知道他在哪個地方上班,他的同事是什麼樣的一類人,他周圍的環境是怎樣的,似乎瞭解的越多,自己離他就越近了。

她突然記起一句話,不知道最近在哪裡看到的, “程式設計師是將咖啡轉化為程式碼的神奇生物。”

想到這,秦清啞然失笑。

何巖問她笑什麼,她搖頭。

上次聽到何維的爸爸打電話,叮囑他不要熬夜,此時秦清也很想跟他說,熬夜對身體特別不好,不過轉念,他生活習慣如此,自己的話能起什麼作用,還能改變他的習慣不成。

何巖問她接下來課多不多,以及十一假期怎麼安排。秦清問他七天會幹嘛,不會還加班吧!何巖笑說可能會帶他妹妹玩幾天。

這是秦清第一次聽他提到家人,她又想到因他對妹妹寵溺的語氣而誤解的那個電話。到目前為止,她聽到的關於他身邊的異性,除了妹妹好像就只有她。念及此,秦清心裡好一陣美滋滋。

兩個人又聊了會兒,時間不早了,何巖把她送到學校門口。

秦清意猶未盡,嘻笑來掩飾,問他能不能給送到宿舍樓下,並且找了個拙劣的藉口:“萬一再遇到楊夏天呢?怎麼辦?”

說藉口時,小姑娘表情驚懼,彷彿楊夏天是打劫的強盜劫匪。

宿舍離大門太遠,何巖瞅了瞅她浮誇的表情,果斷拒絕, “遇到就遇到啊,遇到了誰怕誰還不一定呢!”何巖像是無意地抬了抬他的手臂,唇邊扯了個笑, “你說呢!”

“……”

如果央他,他應該會答應的,不過想他回家了或許還要工作,秦清並沒有去磨他,識趣地努了努嘴, “走了,拜拜。”

“嗯!拜拜。”

小姑娘先掉轉身,慢騰騰地往前走,何巖笑著也轉身離開。

剛走兩步,身後那個軟糯糯的聲音又響起。

“何巖!”

他回頭,挑眉, “嗯?”

在不由自主地轉身喊出他的名字後,小姑娘臉上掛著甜甜的笑,“你明天有沒有空啊?”

她自以為沒有半點扭捏,漫不經心的語氣,控制得恰到好處。

何巖眸底閃過一絲驚奇,“怎麼?有事?”

她還沒回答,他便轉過身,又徑直走近了她,原本兩人已經離了十米遠的距離。

瞧吧,人家認為只是有事才能找他。

夜風把一側的頭髮拂到了臉頰上,秦清伸手撥開, “沒事啊,剛才不是說補償你嗎?我現在想到了。”

見了便不想分開,見了還想再見!